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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独自莫凭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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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大会结束了,就像它开始的那样理所当然。

尚之信经过检查,似乎只是急火攻心昏阙,众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惧怕君子剑江掌门。骆元通轻描淡写地说,他这一定是饮酒过度、情绪失控导致,便遣府上弟子一道出发,用了辆车护送着他回平南王府了。

远道而来的武林人士,在大会结束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骆家作为东道主,按照惯例是要出资招待一番四方宾客,前两天包吃包住,

有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冤大头,可要知道在金盆洗手之后,这顿饭已经不算是骆元通的面子,而是属于骆霜儿自己的人情了。

对此等美事,周隆自然是喜不自胜,自己又能带着金刚门的弟子白吃白喝了,但像江闻这样自己有落脚之处的人,基本都先走了,只是承诺必将参加三天后的酒会。

可以说除了铁胆庄外,另外几个大势力的做法也如出一辙。

范兴汉不等骆家挽留,就急匆匆地率先离开,神情已然心事重重,不需要刻意分辨就能看出;嵩阳派则是忧心忡忡地护送着晕厥的尚之信走了,由掌门白振穿着官服带领着招摇过市;而青旗帮也没有吭声,和红会众人前后脚离开,一时间骆府之中因求亲致使的严峻形势,顿时缓解了不少。

袁紫衣跑去和骆霜儿闲白,艳羡地端赏着她手里的那对韩王青刀,随后表示江闻他们先回去,自己要和霜儿妹妹多聊一会儿,晚饭也不回去吃了。

“那你自己记得回去,我们先走了。”

乐师们慌忙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见过雷老爷!”

洪文定在几天的私塾读书后,已经能把常用书面文字认熟,但他更好奇的仍旧是这本书的来历。

这个办法获利之丰、损害之大,乃是历史上有空的恶政,也与当时汉武帝与匈奴之间的战争有直接关系,主要为了填饱战争这个耗费财富的无底洞。

青阳教对福州红阳教的蚕食远超想象,红阳圣童暗中布局十年,也只来得及留下丁家公子这个胜负手,因此红莲圣母的命令被截获知晓倒是顺理成章。

“这做法就太过令人费解了吧?”江闻说道。

做生意总有上下家,业务一旦发生了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彻底不在广州城做生意,否则确实阻拦不住有人想釜底抽薪发笔横财,而在三木之下,财产是否真的有所隐瞒,又哪里能自己说了算?

武夷派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明尊教衰弱已久,对各地分舵的掌控也趋于薄弱,这一点从红莲圣母孤身闯入福州城就能看出,各地护法也不一定都如黄稷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行事百密一疏也无可奈何。

江闻缓缓说道,“我们来到广州的事情本不昭彰,直到今天才算广而告之,对方能够提前这么久送书到广州的,应该只有红莲圣母她们了。”

几人跨过了书偏房间,越过直通正厅的青云巷,立即看到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正端放着一个油纸层层包裹、麻绳反复缠绕的物什,上面还用浓墨印上了大大的一个“江”字。更由于近来潮湿气候的浸染,使油墨字迹间渗出了一道道虫须菌丝一般的痕迹,更显得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雷老虎看着凝蝶,露出了稍显和善的笑容。

江闻自言自语着,又把视线聚焦在了残书的封皮,看着上面的“睽孤”二字陷入思索。

其中一个蜡黄面皮的乐师赶忙解释道:“江掌门,这养个乐师戏班在大户人家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武夷派如此名声,那自然也是养得的。”

“小姑娘你说的是没错,可广州城东南西北水陆八门如今也都封城了。”

“那应该也挡不住众人隐瞒吧?你们把钱存放在外地,不被查出来不就行了?”江闻又突发奇想道。

如此换个思路从情理上入手分析,红莲圣母当初送出来的东西,必定是一个完整准确的信息,并且明确下命要送到自己的手里,只是中间被人故意地减损毁坏,这才变成了一个谜题来到自己手里。

让江闻有信心做出倭寇为虚判断的原因,是当今政治局势的变化。

缗,本意是穿铜钱的绳子,后来就成为了货币单位,一缗钱就是一贯,一千钱。而一算也是个单位,为一百二十钱。元狩四年,汉武帝接受了御史大夫张汤和侍中桑弘羊的建议,下令征收算缗钱,涉及到的人都要征收一算一百二十文。

傅凝蝶从出了骆府就一直保持着乐不可支的模样,此时停下脚步问着洪文定。

算告之法放在西汉时期,自然是一种无可反驳的恶政,违背了与民休息的国策,导致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饷,纺绩不足衣服,可放在千年之后,则又是另一番面貌。

睽孤二字,乃是出自《周易》中的睽卦上九爻,卦辞说:“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

路上江闻还打听了一下,发现本地戏班属于武大于文的戏路,伶人但工技击,以人为戏,所演绎的类多不可究诘的荒诞故事,言既无文,事尤不经,“八仙班”原本最受欢迎的,便是老班主从雷州傩舞学来的武戏《雷杀》,讲的是个作恶多端的无赖被雷殛杀的怪事,可惜随着老班主的意外身死,再也没人能演绎了。

金评彩挂皮团调柳,这些本就算半个江湖中人,而乐师们也都是孑然一身的单身汉。

雷老虎思索了片刻,也不太确定地道:“市面上传闻,这是尚老王爷眼前的红人李行合提议的,可是谁也没有证据就是了。但除了他,也没人能说得动如此大计了。”

当然了,他所说的祛魅并非针对易经。易经之中包罗万象的内容,本身就极具哲理性与启发性,并不违背思维的逻辑,出门在外应分辨是敌是友也合理,他所要重新审视的,单单就是指对红莲圣母而已。

先前的猜测自然都可以成立,但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江闻他们现在身处的是广州,《风土记》写的内容是宜兴,分明是驴唇不对马嘴。真有什么重要内容要送,也应该送东晋时期顾微的《广州记》才对吧?!

广州距离江南宜兴何止千里,这就相当于你的朋友知道你要去德克萨斯州旅游,专程给你捎来了一本山东旅游指南,着实让人猜不透她脑回路是怎么回事。

江闻也不客气,转身就要离开,猛然一想起就自己带来的乐师队伍,还跟在身后眼巴巴地等着结算工钱。

他们所处的“八仙班”戏班在广州城里名称不彰,更没有名角撑台,早就摇摇欲坠四分五裂了,如今沦落到在芝兰湖上演红船神功戏,据说几个小台柱子都看好了后路,随时都打算开溜到大户人家当小相公了。

可这个解释也有些神异,红莲圣母怎么会远在千里之外,都能算到江闻此行会遭遇大雨的事情……

江闻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他们经此一役也有生出想要在江湖中出道的心,打算索要个“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的名号?

那里面却并没有药材,而是藏着一本手工抄录的书籍,用纸完整,墨迹也都还很新鲜,只是它唯独封皮纸页看似完好,后面大半本却被人用蛮力扯了去,只挂着些零星的碎屑。

“就是这个东西。它应该是跟着雷家前两天运送绸缎的车队来的,不知被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在货物堆里的,直到今早管家盘点货物才发现。”

“没什么没什么,我眼前的事情都还顾不过来,哪有时间管远在天边的事。”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今后盛况不再,他们也能从江闻这边多学些新鲜曲子,日后出去给人揽点鼓吹庆祝的活计,总还不至于饿死。

江闻微微一笑,心中按耐住己经被四方窥探的猜想,随即再一次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测,将思路简化到了极致。

“这么一想,倒真像是赵无极那厮画地为牢、撒豆成兵的手笔。寻常人被吓住不敢动弹,而他指不定就在哪个角落藏下了青阳教的法兵千万,只等着破解了谜面的人前去领教。”

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这件事只是红莲圣母做事马虎了?

什么?倭寇?这年头还有倭寇?

“故作疑兵、片语攻心,这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又是江湖术士李行合?

江闻对他的印象,原本还处于一种略微矛盾的感觉,既惜命无比又胆大妄为,既唯唯诺诺又草菅人命,先前还有意骗了江闻一把,却不知他为何一开口,会是这种法家遗风的政令?

种种矛盾错综复杂之下,这也让他那圆滑世故的模样更加扑朔迷离,唯一不变的是此人深谙人心的心计,已经逾加浮现了出来。

然而江闻的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见雷老虎的嘴角微微抽搐,附在江闻的耳边小声说道。

“小门小户、寻常人家,已经破产投海无算了。”

跋涉过了积水街巷,众人终于来到雷老虎坐落于西关大街的宅子,撞见一身绫罗豪服的雷老虎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江闻他们出现,连忙喜出望外地出声吆喝。

“管家,你先下去吧。记得把这次的货物标好三倍价格挂出去,入账也要算清楚,粤征的税钱要是少了一份,你就自己去官府门口上吊吧。”

更残酷的是,此时就连抄家破产之后唯一的退路当乞丐,实则都掌握在了尚可喜的手里……

想那么多干嘛,江闻决定直接写一封信过去询问,就算这样做在时间跨度上存在点瑕疵,却也不失为一个查清问题的办法。

雷老虎和江闻的徒弟们,就在一旁见江闻在那里自言自语着,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无语,接连变换快得吓人。

江闻不慌不忙地收拢油纸伞,甩去上面残留的水迹,先对身后跟随的乐师们介绍道,“今后你们的工钱就由这位雷老爷买单,千万要记得啊!”

他们偶请个穷酸书生执笔,仍然只会演些俚俗粗鄙的小剧,自编自演的词曲也没个准数,所赚赏钱只能勉强糊口。在广州城这样的繁华城镇凭,借着独特的地理和人口密集等优势,自然成为职业戏班云集之所,其中的失意潦倒者就更多了。

所谓的倭寇成分比较复杂,但一般是指日本封建诸侯派出的日本海盗与中国海盗如王直、徐海等勾结一起的匪寇。

乐师们见江闻出手阔绰、行事张扬,如今也是想通了,若跟着武夷派经常能有这样见世面、出风头的机会,怎么也强过在草台戏班里苦熬。

“雷老爷,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我看这防潮的手艺严谨,用材也不便宜,可能只是哪家药铺预定的药材被装错了车。上面写的‘江’,大概是江珠、江栀子之类药材名的缩写嘛。”

而有史记载的的最后倭寇,乃是在天启四年(1624年)7月侵犯福建沿海,随后由于丰臣秀吉发布八幡船禁止令(海盗行为禁止)和日本国内政治局势的平稳,倭寇的活动开始减少,可以说倭寇的踪影绝迹久矣。

“发生什么事了?”

说到底还是世道不济,这才给了他们必须转行谋生的压力,如果这些乐师不学点新鲜手艺,今后恐怕连红白喜事的钱都抢不过别人。

“《睽孤风土记》?”

洪文定摇了摇头,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江闻随性彻底放下疑惑,转头对雷老虎说道,“雷老爷,你们最近有没有商队要去往福建的?水路陆路都行,帮我送一封信到泉州即可。”

雷老虎不咸不淡地说着,显然已经存了借机大发横财的打算,然而言语间却把税赋一直挂着,这倒是让江闻想不到的事情。

在殷商和周时期,中原曾受到鬼方民族的侵略,因此与鬼方民族敌对,所以称之为寇。而和亲是解决民族矛盾的一种方式,这个传统也非常古老。

回去的路上,洪文定经过了大门紧闭的蒙学私塾,恍惚见到大雨瓢泼的远处有个老迈的身影正踽踽独行,可当他回头看去,伶仃身影却又被雨点打散不见,仿佛刚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我看似敌似友,非敌非友……”

三名徒弟瞬间好奇地围了上来,唯独小石头见里面不是吃的,就率先讪讪地退后一步。

傅凝蝶探出小脑袋建议道,“就算连日大雨冲毁了几处官道,你们也可以兼舟而行,沿着内河北上西行嘛。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哦,没什么。”

雷府的管家此时回答道:“启禀各位老爷,小人今天凑巧打听到封城的缘故。据说是有一股倭寇偷偷上岸,意图袭击广州城破坏剿匪大计,平南王府这才下令闭门坚守,等待贼人露出破绽。”

“江道长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个纸包最外层原本还有一层纸,上面写着‘马佳善亲启’,幸好没被外人看见,已经被管家撕碎烧掉了……”

如今已经过了三四十年,尚可喜又说广东出现了倭寇的踪迹,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竟也不怕清廷下旨问他是何居心。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感觉有点不妥,差点就把真心话给说出来,匆忙含糊地改口道,“反正找我就对了……江道长,幸好你回来,今天府上收到了个东西,直到现在我也不敢打开,光看上面的字迹,好像是要交给你的……”

雷老虎苦笑着说道:“不得不小心啊,如今平南王府对课税一事沿加盘查,稍有不慎就被抄家问罪,他们商行财产要二十税一,我们这些有纺布织机的四十税一,船户如果拥有超过五丈长的船,也要征收一道税。这般刀枪所向,可谓是人人自危啊。”

“江道长,江道长!你终于回来了!”

但世道最可笑的地方就在这里,像这样毫不遮掩吸取民脂的人,竟然已经是清廷倚为干城的三藩之中,威胁程度靠后的存在了。

对方一番解释,又结合自己的知识储备,江闻终于知道了一些门道里的缘故。

但问题在于,是谁在从中作梗?

江闻以手拟剑缓缓挥动,随即眼前浮现出了一个须发蓬乱、身缠锁链的高大人影,伴随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天下州郡都化为了他落子捭阖、争斗厮杀的棋盘,而他自己却藏身于云烟缭绕的深谷之中,见首不见尾,挥手遍洒就是千万个难解的谜局,逐一落在对手的面前。

雷老虎说到这里则也愤恨不已,“平南王府除了开粤征,还开了告征,但凡有人私匿转移财产,被人向官府告发的,抄家的钱一半归官府,一半归告官的人。”

“师父,这是谁送来的?这人又是敌是友?”

一本书的写作,终究是离不开所处时代和环境的影响,因此一部分人认为,鬼应该指的是鬼方,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猃狁,也就是后来的匈奴。

江闻晃了晃脑袋,决定先对自己认知进行祛魅,这样才能做出真正合乎逻辑的思考。

三藩之二耿精忠如果顺利承袭藩王之位,史书也将记载他“以税敛暴于闽”,纵使部下“苛派夫役,勒索银米”,还会说他聚集“宵小之徒”,传播“天子分身火耳”的谣言,妄称“火耳者,耿也。天下有故,据八闽以图进取,可以得志”,悍然将福建之人不由分说地绑上了他的战车,驶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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