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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功名归堕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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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庙历经风雨,墙壁帷布上都是烟熏火燎的黑斑,从天井看向屋脊,上面立有陶塑双鳌宝珠装饰,碌灰筒瓦,素瓦剪边,封檐板雕刻有鸟纹饰,虽已陈旧仍纹路清晰。

看着青砖之中扦插的那根金针暗器,刚才在范帮主武功淫威下都未屈服的广州丐帮长老,此时却集体缄口不言,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还是想要推举出一个话事人,再来对外答复这件难事。

但江闻已经无师自通地从神案上拈出三支香,在摇曳幽微的烛台上点燃后,对着持刀观春秋的关帝神像拜了三拜,插入香炉之中。

微风翕呼之间,三根香上隐隐的火光明灭不定,映照出了江闻缓缓时转头脸上的笑容。众人都惊疑不定地屏息凝视,不知道眼前这人会将矛头对准哪边。

眼前的势力明显已经划分开了,一边是过江的范帮主,武功高强但人数不多,毕竟丐帮帮主门徒再多,也不能带着几百上千个叫子招摇过境、沿途讨饭吧。

而广州本地的关帝会,才是江闻此行想要找到的地头蛇,眼线遍布城池每个角落,能够提供他急需的信息。

如此一来,该怎么站队就不言而喻了——江闻也顺便言传身教给三个徒弟,让他们看看合格的江湖人士是如何搅动风云的……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两侧墙壁上的“冬雪老松图”、“书中金玉图”、“和气生财图”、“福自天来图”、“山水相逢图”,最后落在了范帮主身上。

“范帮主,我看各位刚才大动干戈伤了和气,不如由您这一帮之主带个头,把话说开如何?”

江闻也看出来了,范帮主这几天呆在这里也种被困的无奈。

“师父,我怎么觉得范帮主上当了呀?”

范兴汉所代表的范家门,是标准的江湖丐帮,门人懂点武术有些自保能力,靠着层层叠叠的组织架构养活自己。

江闻也连忙谦虚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范帮主,也幸好你有急智配合,不然江某也只能是画蛇添足。”

范帮主闻言大怒,一拍桌子火气又上来了,这次明显用上了丹田气海之音,如铜钟乍响震耳欲聋。

“范某多有冒犯,方才多谢江掌门解救!”

有些时候哪怕自己知道是错的事、知道已经踏入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只为了让他错得合乎情理。像这样的人看似真小人,实则伪君子,实在是两面都不讨好的存在,矛盾得令人费解。

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官办丐帮和江湖丐帮的分化。

而像广州这样的官办丐帮之所以能在地方上称雄,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被官方承认的。

吴六奇早年当过乞丐,后来又投尚可喜成为了他手下藩将之一,就被发掘特长来整合这些“可回收垃圾”,他当时寄人篱下,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干起丢人的乞丐头子营生,可如今他的名气凭借着海禁功劳已经入了顺治的视野,自然不愿意再做这个有失体统的勾当。

“哎,既然如此,这份请帖范帮主你收下,到金盆洗手大会看上一遭,也好绝了这份念想。”

江闻接过了一看,发现这就是传说中广州城两大热闹事之一的“金盆洗手大会”请柬,龙飞凤舞十分精美,写的竟然是关帝会的名字。

范兴汉似乎被对方连日行径激怒,当即没过多想就也发下了誓言,同意在找回吴帮主后再提此事,到那时候广州关帝会再给他一个交代,言语之间显然是信心满满。

那名瞎了一只眼的乞丐长老站了出来,立刻拈香点燃递出,拿出了看似对等的条件摆在范兴汉的面前,还用挑衅的目光看向范帮主。

“吴帮主在半个月前,曾来庙中见过我,同时吩咐管束好手下的乞丐,别在骆老英雄的‘金盆洗手大会’上惹事,我都照命令去做了。”

一声沉吼出声,关帝会的几名长老都止不住面露坏笑,在火烛底下显得阴晴不定、诡异非常。

其他密探再专业,恐怕也没有凭借吴帮主府上泔水少了苦笋及蜂蛹两道剩菜,就判断出他本人不在府上具体时间的本事吧?

江闻暗暗感叹,此行果然是找对人了,有这些专业人士帮忙的话,找到南少林藏身地易如反掌,就连查清和尚们掉了几根头发都不在话下。

而吴六奇当这个乞丐头子,更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导致。

两人的语气已然夹枪带棒,两边的乞丐都很识相地让开一旁,生怕被波及卷入,两人渐行渐远,来到了栖留所旁视线不及的边上。

可问题是这里非金庸江湖,而是似是而非的明清江湖!

真实历史上的吴六奇因为嗜酒好赌曾经乞食度日不假,他先投南明成为总兵,但在清顺治七年(1650)正月,明叛将尚可喜率清军征剿粤东,吴六奇率先迎降,并为响导,招徕旁邑。

这样一个清廷红人居然是广州丐帮关帝会的龙头,必定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讯号。这样的朝廷要员,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失踪呢?

范兴汉被这一番话搞蒙了,摸了摸脸上的胡茬,犹豫着说道:“按理说,好像真是这样……”

只能说这些混到一帮高层的人里,少有有什么脑子不清醒的人物。

江闻不容分辨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是我失言了,帮主无需介意,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吴六奇乞食度日的时候,据说是查家先祖查继佐见到吴六奇谈吐不俗,便以贵客相待,两人彻夜长谈,停留数日后赠以厚资,送他回故乡广东,这才有了日后的飞黄腾达。

而到了元明时期的丐头,已经开始负责地方上死人的入殓,《水浒传》中武大郎被潘金莲毒死以后,就是丐头何九叔带着乞丐去入殓的,俨然已经具有社会不可替代的作用。

说到底,帮主之位只是虚的,朝廷武将不可能真的来管束一群乞丐,因此这个帮主谁来做都行,可谁来坐又都不一样。

两人僵持间,江闻却忽然灵机一动,忽然拍了拍范帮主的肩膀,很是认真地说道。

独眼乞丐挑衅般地看了范兴汉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份很是精致的请帖,小心翼翼地放在江闻面前。

两人来到栖留所旁一棵芭蕉树下,两人的脸色瞬间不约而同地变了。

“哼,范家门又如何?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来趁火打劫?你敢不敢发个毒誓,除非找回吴帮主,否则不再危言耸听两派合并!”

“南少林?他们在上月突然销声匿迹,平南王府搜查许久也没有一丝下落,如今我们也未听说线索。江掌门想知道这件事,确实只能由关帝会出马了……”

江闻又拿出了那份金盆洗手大会的请帖。

“请!”

几名当地丐首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很快就摸清了关帝会吴帮主失踪前的行动轨迹。这些三教九流排于最末的乞丐虽然不起眼,但打听起消息来简直是无孔不入,令人闻风丧胆。

“再者说了,吴帮主恩泽广布,我们广州叫子无人不服,让你来当关帝会的龙头,你有这个实力吗?脸都不要了!”

“范帮主,你可能弄错了一点。我刚才作为师父管教了你的徒弟,你想要找回场子的话,应该也来打我的徒弟。是不是这个道理?”

除了随地搭建的窝棚,城市乞丐往往有自己的栖留所,一般是当地财主个人出钱或多人合力出钱盖起来的,俗名“讨饭屋”。

“江掌门的好意我心领了。”

前宋时期丐帮帮主被称为“团头”,最多还只是富家翁。早在宋元话本小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里有详细的记载,南宋初年,杭州城内有一位著名的丐帮帮主,被世人称之为“金团头”,金团头由于经常收乞丐交上来的例钱,所以家底很殷实,有时候甚至还放票。

江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江闻手持请帖抱拳拱手,用眼神示意凝蝶赶紧把地上的金针拔走,随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西北边?你没听错吧,帮主那天曾和我打听过南海庙那边的消息,怎么也该是往南边,我还以为是跑去那里出海了?可我手下乞儿没收到一点消息呀……”

随后叹了一口气,脸上刻意挂上怒容,脚步却依旧坚定地往外走去。

金庸原作中,他被抓入天牢时骨头颇硬,任凭大内高手赛总管如何威吓利诱都半点不屈,偏偏被对方吹捧和高帽哄骗得飘飘然。后面更是帮着满清大内

做戏要做全套,江闻立马表现得急公好义,要为他们找回帮主作出点贡献。

范兴汉脸上的亢怒瞬间消解,转而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这帮泼材竟然要把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当真是可恶无比!”

对范兴汉来讲,上个套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杀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着实有些吓人了,一旦传出去范兴汉恐怕要惹上一身臊。

这事迹在鹿鼎记中也有记载,然而这段因家族记忆而产生的故事,已经与真实历史相去甚远了。

范帮主的手下围了上来,却被他挥手驱散,独自一人面对着江闻,目光炯炯。

天下丐帮门派千千万万,但论起历史源流,就不得不提单独冠以姓氏的丐帮三大门派——范家门、高家门、李家门。

一脸胡茬的范帮主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闻,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拉偏架的意味,却只是叹了一声后松开了擒拿,与江闻一样拈出三支香,礼敬非常地在关老爷面前完成了仪式。

随后从栖留所旁的芭蕉树下探出头,对着远处看热闹的人大声喊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石头,你替师父讨教下范帮主的高招!”

年老乞丐和独眼乞丐,显然都是势力较为雄厚的一方,不管何事都会防止对方坐大,连忙出声道,“这件事我就应下了,一有消息会立即告知阁下!”

“请帖却是不必了。”

官办丐帮看不起江湖丐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范兴汉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有挂印总兵官左都督的威势让人信服。

史料显示,以乞讨这种行为作为生活手段的职业乞丐,最早出现在春秋时代。《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就记载晋国公子重耳“乞食于野,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

范帮主的语气正义凛然,掷地有声,虎目横扫众人,显得非常之有底气。

“我曾派出手下的乞儿打探,吴帮主府上有十余日不见车马停留,厨余泔水也不同往日,想必早就不在府上,另居他处了。”

吴六奇,在金庸的小说中是天地会在清廷中的卧底,书中的他初为丐帮弟子,后来犯了错误被逐出,转投清朝后立下大功才幡然悔悟,最后重新弃暗投明加入天地会,凭借武功和人品被陈近南任命为洪顺堂红旗香主。

关帝庙的大门敞开,见到江闻毫发无损地从其中走出,而自家长老们也鱼贯而出,与他目送离开全无硝烟之色,门口的乞丐们皆是惊异连连,暗暗庆幸刚才没有像那个愣头青一样动手。

一名头发白的老乞丐缓缓说道:“多谢江掌门好意,帮主名唤吴六奇,现为挂印总兵官左都督,驻镇饶平。”

范兴汉的目的很简单,自然是想要收编这些群龙无首的广州乞丐,让兴汉帮的势力往南边扩展一截。而广州关帝会所需要的是时间,选出一个有威信的话事人领头,这样才能占据本土优势,防止被外地乞丐分崩瓦解。

“对了,我倒是想起来,吴帮主最爱吃都城隍庙门口的香肉。那铺子的店家闲聊时曾与我说过,吴帮主在癸丑日夜里曾经找他沽酒买肉,饱餐一顿之后才往西北边去了。”

范兴汉也是语调古怪地哈哈一笑:“若是假的自有门规惩处,若是真的,我这个范家门长,说不得就得讨回一个公道了!”

而在顺治十二年(1655),吴六奇更向朝廷提出了强化海防的建议。次年清廷便宣布“海禁“政策。吴六奇趁机大治海舰,招募水师,会剿厦门,并招降南澳守将,以此打击、封锁郑成功在东南沿海的抗清斗争。

听到这句话,原本背朝江闻已经要走出去的范兴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壮硕的背影里多了几分的无奈,后面的话也随着叹息和脚步逐渐渺茫,最后彻底融于芭蕉树的沙沙作响中。

“江掌门且慢!”

江闻差点被他气乐了,这是要打假赛?还有这么光明正大和对方商量的?又哪有这么跟人硬要便宜的?

江闻当即一拍大腿。

“请!”

一群人瞬间开怀大笑了起来,仿佛之前闹内讧的不是他们几个。

范兴汉闻言更加无奈,却当真压低声音说道:“江掌门,此事我也羞于开口,但你能否给我个方便,我总好在弟子面前有个交待……”

“那我斗胆请教,吴帮主失踪不过半月,你们兴汉帮的人就跳了出来搅风搅雨,不就是看我们群龙无首、想来分一杯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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