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举头三尺(1 / 2)
“祝冬禧。”
身边水雾散去,一人挑灯静立。
白染衣赤足站在浅滩中回望,看到的是漫天恒星,她浮在宇宙中,踏着天河,空茫辽远。
无数微光粒子从身边飘过,她在这绚烂的光华中寻着那声呼唤,足下的水波晃荡着一滩天星。这里冷冷清清,像风雪交加的冬夜。
她离那身影越来越近,仿佛唾手可得。
可身边的雾忽然又笼了过来,不断遮掩着她的视线,聚在她身下将她托了起来。
她在雾中用力拨动着,但无济于事,那人提着灯静静看着她。
白染衣看不清,但她想,应该是有一抹微笑的。
她倒在云上,想要乘风而去,抓到他。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温声说道,嗓音里带着浅浅笑意。
随即,他向后一仰,从云上坠了下去。
身下的云忽然变得透明,宇宙被切成两半,一半留在上空,一半正在极速转化着。
他坠了下去,手中的冰灯落到地上,瞬间融化。
那一刻,灯中的光点流淌成了一道璀璨溪流,蜿蜒着向下俯冲,在山间挂成了九天银河。
山月清悬,仙人吟哦。
梵音袅袅间,千灯骤明动山河。
白染衣在人声鼎沸中醒来,阳光扑在她的脸上,像是代替谁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自己睡了多久?
白染衣低下头揉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知今夕何夕。
那个梦让她的心变的空落落的,连风都能直穿胸膛。
这里是陈岚的房间,但床边没有温热的清水。
她掀开被子兀自下了床,打开门,外面亮的晃眼。
王府里人来人往,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着,王识应该不在,否则这些小丫头也不会肆无忌惮的调侃着他。
白染衣想回王府的原因就是如此,她想见见她还在拥有的。
“白姑娘你怎么下来了!”小桃注意到她,赶紧走过来,带着她坐回到床上。
倒了一杯水又捧了一碗粥过来。
“你这身体需要静养。”她担心道。
白染衣低头抿了一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基本都能养起来,只是不能生育了。
她装作不知,随口问道:“王识不在府里吗?”
小桃答道:“公子带人去神灵山了,说是要把庙锁好,怕有人乱进。”
白染衣一怔,缓缓点了点头:“费心了。”
小桃退出去后,棠月和满满过来看过她,王识回来时也和江故过来跟她商量了下徐正海死后的事情。
白染衣的情绪很稳定,华仁的信在今日送了过来,里面是迟到的新年贺喜,顺便祝她与陈岚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两样她都做不到,但她接下了这祝福。
除了不知情的华仁,王府里没人再和她提起过陈岚。
她昏迷的这些天,陈岚杳无信讯,就算觉得不对劲但也大概知道此时不宜在她面前提起。
白染衣对他们的维护心知肚明,但她还是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养伤的这一个月,她每日都在陈岚房里歇息,闭口不提那日神明庙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再次情绪崩溃。
她和从前一样,淡淡的看着树枝伸出绿芽,看着天气渐渐暖和,看着斜风细雨轻打在屋檐。
她会感叹一句“真美啊。”然后继续冷眼旁观。
没有人打扰她,她自顾自的疗愈着,企图以麻木盖过痛苦。
就这么冻在自己的壳子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声雷响将她的冰甲劈的七零八落。
棠月陪着满满睡觉,那日起夜看到后院竹林里站着一个身影,正要开口喊她,天上忽然划过一道银光。
雷声随即响起,惊动了蜗居整个冬天的生灵,棠月在这春雷滚滚中愣了片刻,恍然想起今日是惊蛰。
“生日快乐。”白染衣轻声道。
棠月一愣,看到她在闪电的照耀下满目泪光。
“我终于苟活到了现在。”她俯下身,压着心口的疼痛。
新的竹笋在破土,挺立的旧竹随着风轻轻摇摆,竹叶缓缓落到她的发间,它也在留恋,他们彼此思念。
不思量,自难忘。
从那日以后,白染衣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努力热爱着身边的一切,浸在春风里感受着蓬勃的生机。包括苦难。
就像在珍惜最后的时光。
终于在他们同意后,白染衣一个人回到了神灵山。
她记得陈岚说过,他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她不属于这里。
很奇怪,陈岚还在时,她只有他陪在身边才敢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他不在了,她自己一个人反而有了勇气。
为什么?难道是陈岚的死亡弥补了她所有的冷漠和空洞吗?
白染衣想,应该是那个梦的影响。让她觉得这人间的万物都有了陈岚的影子,无论是遗憾还是成全,无论是兴还是亡,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时候。
她不再强求,得失随意。
白染衣找遍了他的房间,将他的每张稿纸都看了一遍,但是这些专业性的东西对她来说晦涩难懂。
他应该不会留下这样的东西来让她理解。
白染衣甚至将郑羽宙送给陈岚的那本书也细细翻了一遍。
上面都是历史相关的研究还有郑羽宙的点点滴滴,他一直在挂念他的挚友老高,也碎碎念了很多白染衣和陈岚小时候的事。
白染衣笑着看完了全部,越来越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她始终未找到陈岚留下的办法。
“连这个也要藏起来吗?”白染衣喃喃自语,垂下眸无奈一笑。
她回到了自己房里,将所有的现代物品都收进压缩箱里,包括陈岚送给她的冰簪和那块玉。
她忽然想起来,陈岚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有看到过。
白染衣在房里找了一会儿,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她从未在房里见过的东西——
一枚插件。
白染衣蹙了蹙眉,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每封遗照后都会配置的插件。
这种巧合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还做不到对他的死完全释然。
白染衣从压缩箱里找出仪器,缓缓将插件导入进去,静静等待着。
画面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陈岚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白染衣啪的一下摁停了屏幕。
她心跳的很快,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久违的声音响起时,她还是感到了难过。
一种迟钝的但永远不会消失的难过。
白染衣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摁下播放键,指尖有些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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