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个人被烙进了心里(1 / 2)
“古典戏曲里团圆结局的作品占了快有九成,但文本创作的高明,在于作家对社会、对人生的本质性考察。俗语还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怎么由生活中滋养出来的戏剧却事事都能团圆呢?这显然是落俗套的写法,为了写的本子能让戏迷喜欢,刻意回避了悲情。十来年前的文明戏,戏曲痕迹太重,就好像是用白话把旧戏翻新了。我们新一代的青年要与旧的思想抗争,这个要求变革的时代,会催生出新兴文艺……”
很学究的用词,换来哈欠一片,就连向来用功的苏傲雪也未能幸免。
做学问的人,看不了这样的场面。奈何是英雄也要为五斗米折腰的,佐飞很需要一份糊口的工作。在这里上课,除了能养家,还有一种好处是职校鱼龙混杂,又是专门给女子上学的职校,在当局看来这并不是能掀动风潮的人物。所以,佐飞讲些书报审查制度不容的话也没什么人在意。
坐在讲台下的苏傲雪,撑着酸涩的眼皮,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才举手问道:“西方的文艺受资本主义发展的影响很深,在他们的国家,这就是先生所说的新兴文艺。那我们要追求的,也和他们一样吗?”
佐飞习惯而欣慰地去找第一排的位子,这个班里能认真听他讲课的寥寥无几,苏傲雪便是其中之一。
“封建意识衰亡了,但不见得未来就只有资本主义一条路。事实上,我在欧洲的见闻,让我确信了布尔乔亚是没有力量的。你看,列强由我们这些弱国身上盘剥了多少金银?可他们的工人依然贫困,每天都有大量饿死、穷死的工人,在那里我看不到大同世界的希望。我们的文艺、我们的社会,要寻找的应当是一条适合国情的路。”
苏傲雪边听边记,紧锁着眉头,又问了一句:“先生,那你反对布尔乔亚的作品吗?”
佐飞干脆走到她跟前,十分庄重地解答:“我不赞同那些作品的立意,但它们的文本结构以及发展繁荣的技巧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记住——”他举高右手食指,反复点着空气,表示以下的话需要引起重视,“没有哪种艺术是一无是处的,同样,也没有哪种艺术是完美无瑕的。”
声音离得极近,张翠兰把头微微仰高,一脸被搅扰好梦的神情。
佐飞自然也把目光投向她,气得眉毛倒竖。刚想发作,下课铃就响了。
张翠兰干脆伸了个懒腰,含混地喊了声“老师再见”。
她这么喊了一句,其他被铃声吵醒的人也就以为佐飞是说过下课的,便跟着齐声喊“老师再见”。
教室里倒有十来个人不曾睡着,听了只好忍着不笑出声。闹笑话的人占多数,反而使人无从嘲笑了。
“下课!”佐飞紧咬着牙根,把满腔愠怒发泄在收书的动作上。
张翠兰捧着未消肿的脸,溜一眼邻桌的课本,眯缝着眼笑道:“姐姐,你上课总是那样认真,害我都不好意思打瞌睡了。”
今天是礼拜六,只用上半天课。苏傲雪一面收拾书包,一面含笑回望张翠兰。
“我顶不喜欢上午的课,必得起早才能抢到后排的座位。昨天晚晌分明是一起回去的,怎样姐姐就能起得来……”张翠兰的课桌只一本未打开过的书,所以她不着急收拾,先拿出小圆镜照照自己脸上压出印子没有。
苏傲雪含着一句话待说不说的,架不住张翠兰话密,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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