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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她曾是天才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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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民医院怎么混得风生水起那都是后话了,一切的前因还是火箭班,否则以梁时雨的家境,当年情况,想从牧区考到北京的大学,不能说一点机会也没有,但约等于无。

这几年,她的家乡是旅游热门,一场地震打回原形,更不可忽略的是仍然有很多欠发达地区。在二十年前,更是穷得要命,没个正经学校,小学总共就两间教室,所有的年级混在一起上课。

“张思甜同志是兽医嘛,常年在牧区生活,她就跟着给牛羊扎针接生什么的,满世界撒野,八岁了才上学。”

可想而知,一个放养长大的孩子坐在教室里是根本不可能坐得住。

梁时雨那时候不说普通话,但是什么方言都会说,同学有藏族、彝族、羌族、回族,还有一些纳西族,她跟谁都能聊。

老师是成都来支教的大学生,说川普。同学听不懂她说啥,她也听不懂学生在说啥。反正就是老师在讲台上说一句,梁时雨和同学们在底下接一句,课堂互动倒是挺热闹。

没两天她就跑了,被张思甜同志连抽带打地送回来。人是回来了,课堂纪律方面并无任何改善。老师上一秒种还能看见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两个字,再回头,她已经顺窗户跳出去了。宁可在操场上晒太阳,她也不愿意回教室坐着。

顾璇挑毛病:“怎么感觉定力不太行啊?”

梁时雨忍不住犟嘴。

“老师教的我都知道,再听下去浪费时间嘛。”

你的时间走的比常人快,不愿意在没兴趣的事情上花费一点点注意力。那么你来北京,是否说明对我挺感兴趣的?

“晒太阳不浪费时间?”

顾璇别有深意地看一眼梁时雨。

“晒太阳是流浪汉的正事。”

梁时雨盛了一碗腌笃鲜给覃教授,又盛了一碗给他,眼神示意赶紧吃,别那么多话。

谁叫你天天喊我领导?本着负责态度,我当然得问清楚从前没见过你的二十多年。

顾璇把汤碗挪到梁时雨面前,让她顾自吃,大人说话别插嘴。

讲实在的,覃教授最开始听老公说起梁时雨这个孩子,也觉得太野性。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那地方,小姑娘满十岁就开始找婆家,能有个上学的机会多难得啊?她不明白机会可贵,蛮夷不开化,四六不懂。

但是支教老师还挺负责任,听到有人来选天才,头一个就把梁时雨介绍出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甩包袱的心态。

在办公室里,覃教授的老公和三个同事给梁时雨出考题。

“我有一只羊,他有两只羊,我们有一百个人,第一百个人有一百只羊,加起来总共是多少?”

梁时雨难得老实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腿晃来晃去。

“五千零五十。”

支教老师用蹩脚的藏语给她翻译,刚说了几个词才意识到梁时雨已经给出了答案,同时又意识到她会说汉语。

“她要是说汉语,在课堂上和同学聊闲天不就被老师发现了嘛。”顾璇笑起来,这家伙心眼不少,只是看着傻而已。

在没有数学基础的前提下,8岁的梁时雨心算得出了等差数列答案,已经超越了前辈。但火箭班的几位领导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出了另一道题。

“理塘有个王老汉,成都有个刘先生,王老汉卖给刘先生一匹马,能卖多少钱?”

“成都不让骑马,所以是卖马肉,马肠子另算,看市价。理塘和成都隔着雅江、康定、邛崃好几个县,运费不合算。可以让刘先生去北川,别找藏民和彝族,找羌族问问。”

一个女领导捂住了梁时雨的眼睛。

“我们房间里有多少人?”

“17个。”

“等等等,等一下。”

顾璇还在想北川的马肉,怎么就下一话题了?他比个暂停手势,脑子有点抽筋。

二十年前的甘孜牧场,小学校的办公室里应有4个火箭班的领导,1个支教老师,1个梁时雨,那么加起来是6个人呐。

“剩下的那11个,是趴窗台看热闹的同学吗?”

覃教授虽没去过现场,却在那些年里反复听过无数遍这段故事了,大脑几乎能模拟出当时画面。

刚才那道“王老汉卖马”的题目是障眼法,女领导趁梁时雨大谈特谈马肉产地的时候,悄悄在办公桌上摆了个相框。

不是很显眼的位置,但是梁时雨发现了,看见了,并且记住了。

她一个一个地背出这些人的特征,是男是女,什么发型,什么样的五官,什么姿势。只不过,她对外面世界多有不解,词汇比较匮乏,说衣服就只能说黑的白的花的、裙子裤子褂子,什么西装、冲锋衣之类的一概不懂。

“这记忆力已经非常恐怖了。”

顾璇也抬手,遮了遮梁时雨的眼皮。

“饭馆大堂有多少张桌子?”

“一百张。”梁时雨打飞他的毛手。

蟹黄汤包终于到位,顾璇拿一根吸管插上去,仙女捧寿桃似举到另一边,故意不让她碰。

“你好好说。”

梁时雨稍稍开心了些,盯着蒸笼里摇曳的一包鲜汁,快速道:“算吧台和吧台前边老板孩子写作业的那张小桌,总共9张桌子。4张食客用,2张靠墙摆杂物,1张门口摆花。花是君子兰。还有啥子要问?”

顾璇傻傻地捧着蒸笼。

“你这脑子里是照相机吗?”

梁时雨张了张嘴,本能想说些什么惊人重拳,但话到嘴边,看着顾璇飘飘忽忽的眼睫毛,换了一种口径。

“乖乖,你晓得啵,传说十万大山的黑苗是会下蛊的。这个人看着还是蛮正常的一个人,忽然有蜈蚣从鼻孔爬进来,下一秒,又有蝎子钻进嘴巴里。你看见这样的人,有没得很想剖开他们的脑壳研究下?”

顾璇愣住,他想象得出那个画面,当然,也明白了梁时雨的意思。

梁时雨抢过蒸笼,顾自吃。

覃教授“啧”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到底也没给你开颅不是吗?要没有火箭班这次机会强迫你往正道上走,你就是个睁眼瞎的命,大字不识几个,辍学跟一群小黄毛进城务工,十几岁怀孕,嫁到更深的深山里,睡帐篷,喝雪水,白天剪羊毛,晚上被家暴,不到三十死于难产!”

餐桌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难言的尴尬爬满顾璇全身,他几乎是求助地看向梁时雨。

但偏偏,需要她厚脸皮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也不吃了,也不看人,闷闷坐着。

而覃教授眼神持续逼视,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你就是不懂得珍惜,小时候不懂还情有可原,长大了还不懂,何其任性?你以为机会是树上的芒果桃子,想要就随手摘一个?芒果桃子还讲究一个成熟季节呢,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就算天上有个掌握你命运的神仙,你一次放弃,两次放弃,第三次,他还会再眷顾你吗?

顾璇心头不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见到个天才仰慕不已,今天之前是万万想不到天才的成名之路如此艰辛,更猜不出天才的所思所想。

在这一刻,其实他和覃教授更能共情。

但他选择站在梁时雨这边。

他从桌下伸出手,摸了摸梁时雨的膝盖,顺着摸上去,拍拍她的腿。

“老师,我看过法制频道做的一个放羊老汉的专访,这老神仙光是看脚印就能分析出那是个什么人,为刑侦学做出很大贡献。然而究其根本,他还是个放羊老汉。他愿意分享他的经验,却也从不在乎所谓天才的名声,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梁时雨忽然一阵眼热,膝盖挨上顾璇的腿,横下一条心。

“我只想做个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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