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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我心且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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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老汉为妻儿报仇心切,忽然反水,只有可能他提前知道了结局,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见过陛下身边的人。是陛下让他三缄其口。”

周庭芳冷笑,嘲讽道:“我们这位陛下…没有杀罗老汉灭口,比起周春来,确实算得上仁君。”

沈知知道周庭芳心中对沈德平有气,他无力辩驳,只好忽视,继续说道:“罗老汉既然已经做了苦主在大众面前现身,那么杀不杀他,区别已经不大。反而让百姓们猜疑更甚。”

“没错。苦主消失,更让人起疑。”

“你的手稿被焚那一天,江潮生说动手的那群人训练有素装备优良。推算下来,也只有他。但是下毒杀你…应该不是他。”

“可那会是谁?除了他谁有能力安排杀手进牢房?”

沈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眸光一沉,“有时候…杀你的人会让你意想不到。”

周庭芳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如果不是他,我确实想不出来会是何人。”

“想不出来就不想。”沈知摸了摸她的头,周庭芳却下意识的躲开,沈知笑道,“今天是你大胜的好日子。要不要庆祝一番?”

“怎么庆祝?”周庭芳看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现在?”

沈知双眸灼灼,“想不想夜探监牢,最后看一眼阶下囚?或许很快,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周庭芳脸色变幻莫测,随后重重点头。

“为人子女,怎么能不去送爹娘最后一程?”

周庭芳翻身下床,又唤沈知出去,“去外面等我半个时辰,我收拾一番再去。”

沈知笑着退出房门。

不过那人并没有走远。

周庭芳的院子很大,靠近墙根的地方种了树,他便栖身在树下。树叶遮蔽,半点也看不出他的身影。

沈知躲在角落,懒散的靠着墙,听那人唤来翠儿打水沐浴。

很快,一阵窸窸窣窣的水声响起。

屋内火光大亮,水汽蒸腾,窗牖上,小娘子曼妙身影一览无遗。

空气中淡淡皂角味道浮动。

——哗啦啦。

水声响起。

撞击在小娘子肤如凝脂的肌肤上。

水珠顺着她的下颚、脖颈、肩线往下流去,水汽如雾,她的长发一定全部被打湿了,就连眼睛也会变得湿漉漉的。

明明门窗紧闭,可不知怎的,沈知能想象出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

沈知所有的气息,就仿佛那女子身上的水珠,也开始往下流。

耳边传来的水声,四下安静的月色,叫他意乱神迷。

这可真是难熬。

周庭芳答应过他,一定会认真考虑他们之间的事情。

如今案子真相大白,他反而没有催促的勇气。

这小娘子看着机灵聪明,却谨慎又警觉,他得有足够耐心,慢慢靠近——

要是没有李观棋那只苍蝇就更好了。

很快,屋内灯火熄灭。

服侍的下人们也都离开。

那扇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沈知的心,也被撩拨得痒痒的。

果然,那小娘子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浴桶里捞出来的一样,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湿的,脖子上还有未蒸发的水雾。

那双眼睛黏湿娇媚,眼底倒影出点点灯火。

她穿得很随意,一身浅白色长裙,头发披散开来,桂花油的味道便顺着夜风冲入鼻尖。

周庭芳身上没有寻常京都小娘子们的脂粉香气。

她身上的味道,更像是某种植物果子,或是雨后的山野,雪后的松林,淡雅清香,叫人沉沦。

沈知站直了身子,“走吧。”

他抓着她,借助旁边的大树,轻易的翻身过墙。

周庭芳回头望一眼矮墙,随后又笑,“我还记得…去年秦府…你害我从墙上摔下来。”

沈知冷声一哼,“谁让你将我骗得团团转?”

嗬,这罪魁祸首还先生上气了。

当初她还崴了脚,疼了好几日呢。

望着沈知的背影,周庭芳快走两步。

那人手长脚长,走得飞快,周庭芳提着裙摆才能勉强跟上,“走慢一些。”

沈知蹙眉,“谁让你腿短。”

话虽这样说着,可到底放慢了步子等她。

“这个节骨眼上,我现在过去探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沈知笑,“你给我添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差眼下这一出?”

周庭芳被他气个仰倒,“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国子监被那小胖子欺负,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给收拾哭了。”

“程万里?”沈知勾唇一笑,“他前年成亲,托我母亲的福,让他娶了一个将门出身的河东狮。如今他已经是京都出了名的妻管严,再不复从前纨绔,很是上进,说不准还要考个武状元回来。”

周庭芳噗嗤一笑。

“窦王妃?”她不信,“怕是你干的好事。”

“不是你说的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还说了一句。”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周庭芳笑,“孺子可教。改日我也得去他家逛逛,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程小霸王如何被老婆管得死死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谈起国子监的往事,好似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对了,你另外两个学生,一个升了从六品的布政司经历,一个在任上大有作为,据说已经收到一把万民伞。”

周庭芳叹气,“属于周庭芳的一生,也并非全然没有痕迹。”

“星火亦可燎原。”

“就是不知将来史书如何记录我这位女状元。”周庭芳脸上是释然的笑,“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这时代重男轻女,没有适合女子建功立业的土壤,更不会允许一个飞扬张狂的女子存在。史书或许会将我的痕迹全部抹去,也或许给我留下一行字,让我做开古万世的第一人。”

“不过——”周庭芳转而一笑,目光飘忽。

小娘子声音轻轻的。

飘荡在寂寞的寒凉春夜里。

犹如游离在异世的一抹幽魂。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沈知听出她言语之间的荒凉。

他觉得奇怪。

周庭芳明明年纪不大,为何言谈总是显得苍老?

好似千帆过尽,独钓寒江。

每每这种时候,他都觉得离她很远。

即使那小娘子此刻就站在他的身边。

很快,两个人坐着马车到了西边的监牢。

夜深人静,此处关押的又全是重犯,可沈知银钱开路,夜浓之时大门依然为她打开。

沈知从马车内取出一顶薄纱帷幕,如此刚好遮住她的面容。

“你如今已不是周庭芳,谨慎些。”

周庭芳自然明白沈知的意思。

今日白日,三司会审刚洗清了她和沈知的嫌疑,如今却大半夜的在沈知的陪同下去探望周家人。

即使眼下真相水落石出,可她还是不想授人以柄。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进去便可。”

沈知略一思索,指了指旁边的一颗歪脖子树,“我在树下等你。”

周庭芳独身进入。

常乐在前面带路。

很快,常乐带着她从僻静的侧门入内,和守夜的衙役嘀咕了几句,又塞给他一些银子,那衙役眉开眼笑的接过,随后朝她行礼,“贵人,今日这案子轰动大街小巷,这会子还有无数人盯着呢。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别为难小的。”

“自然不会。多谢小哥。”

说话的那贵人衣着不显,又着帷幕,整个人被白色薄纱从头遮蔽到脚,完全看不真切她的脸。

可深夜来探监,出手又如此大方,自然是大有来头。

那衙役早已干惯了这样的事。

做夜勾当的,哪里敢多问多说。衙役收了银子便让开路。

顺着阴冷冗长的甬道往前走,入目所及,皆是昏暗。

大牢里的气味阴冷、潮湿、腐臭。

偶有老鼠“吱吱吱”的乱叫,成群结队的从旁边角落里飞速而过。

常乐指着最里面逼仄的牢房说道:“那便是周修远的监牢。周春来和赵氏在另一侧。”

“好。你在这里等我。”

周庭芳抬脚,往前走去。

湿冷的风轻轻拂过面纱,她只闻见一股腐臭的气息,地面的血水没有洗干净,有的已经干涸形成暗黑色的凝块,有的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臭,一间狭小阴暗的牢狱里,她看见身着囚服的周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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