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秦王扫六合(1 / 2)
夜坐幽堂观玉泉,滴滴点点不尽听,此时的骆府之中幽暗无声,仅有几人独处这座幽堂中。陪伴着这座走过百年风风雨雨的老宅,不管是前任的簪缨世家,还是如今盘踞的江湖豪客,都在这座大宅中度过了许多扶栏慨叹的记忆,也在这里见证了如浮萍涨消的时光。
“三位如此盛情,江某自然无推却不承的情理,只是恕有些事情不敢轻诺……”
只是什么?造反是一件杀头的事!
跟不清楚底细的人一通造反,那是一件拿脑袋当球踢的事,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有免死替罪的丹书铁券,可以在王侯震怒之中全身而退的,可怕就怕有人死且不避也要祸乱天下。
自从与赵无极狭路相逢之后,江闻就觉得世间处处都有赵无极的影子。
划天下为棋盘、落英杰为棋子、视黎民苍生为草芥的疯子,单单十年前的谋篇布局造就了无数尸山血海和空城鬼域,如今再次破关出世,只怕手段更加癫狂邪僻,以江闻的性格,是决计无法与他安然相处的。
江闻知道纷扰天下皆苦,而黎民尤苦,尚可喜还不配让他拔剑。江闻的剑身如今有如千钧之重,有些东西越是倏忽斩落,缠绕得就越是坚牢,他不希冀掌中剑器能多么的冷尽千山,但他希望这是一把救人的剑,就像那股驱使着他从福州府衙中动身,一力斩破重重迷局的力量……
江闻思忖着几人的用意,一边防备着可能出自赵无极的阴谋。
吴六奇虽然贵为饶镇总兵,但他届于出身低微郁于人下久不得志,一旦找到可以扳倒昔日恩山的机会,自然甘冒风险也要奋力一搏。
骆元通身为岭南绿林魁首向来骜豪不已,如今被人多方逼迫出手,顺势倒戈一击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两个苦大仇深的人并未接纳自己,反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真正一力主张拉自己入伙的人,唯有面前垂垂老朽的老道人。
江闻的眼前闪现过西鲁国遗迹、嵩山塔林老僧、南少林染血的木人巷,还有曾经盘踞缠绕在洪文定、衍空和尚身上,形如鬼魅祛之不绝的诡怪武学,他幽幽叹息了一声,察觉到大地忽然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广阔的偏厅中有漆黑石碑繁复的纹闪现,江闻眼角的余光瞥过,在碑上发现了和《九幽真经》殄文类似的结构,正欲专注辨认时,却又发觉上面的痕迹像是丝弦暗哑时刻的伶人,陌然以水袖彩衣遮掩脸庞悄然退去。
知道的发掘工作中,由于船台遗迹中发现了秦至汉代的铜钱,年代最晚的是汉文帝四铢半两铜钱其结论是,故而认定这个船场最终废弃填覆于汉初文景年间,不能排除船场始建于汉代初年的可能。
应老道可能是看出了江闻的疑惑,缓缓开口解释到其中的缘由。
应老道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内心蕴藏已久的答案。
它浑身都是钟乳般的惨白臃肿之色,长着尖利怪鱼的头,却顶着一张满是皱纹的人面,正向着人们凶恶地龇牙咧嘴。怪物剩余绵延在溶洞中的身体还很长,像鲶鱼一样扁平蟠曲,如蛇的尾巴却高高翘起,浑身挂满了肥厚的赘瘤与肥脂,姿势甚为颟顸可怖。
袁紫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严咏春抢先一步说道,“江掌门不用担心,黑眚已经被引到了这里,平南王府想要攻入骆府必定付出代价。”
如此广大的地下世界里静静存在着一处湖泊,残留的浅水面上还覆盖木构遗迹与大量残瓦,木墩柱础不计其数,零碎遗迹大大小小不下千余处,光瓦片就有板瓦、筒瓦、瓦当三种,因此时隔了不知多少岁月,依旧能想见当初盛极一时的场面,只是不知为何深藏在地下溶洞直至现在。
江闻吃惊地抬眼望去,果然发现骆府顶上除了漫天乌云和倾颓的残阳,还笼罩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惨雾,翱翔无定地飘游在上面,似乎有些忌惮府中的人,故而迟迟没有像掌丘岗村那般驻落。
江闻开口想要询问,可应老道的神情尤为诡秘,满是皱纹的面孔显露出了不可言说的神色。
不知为何骆元通虎目圆瞪,忽然提起了广州西江传说的庞然铜船,那艘浑身铜锈斑斑、不见帆桨的古怪事物。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应老道还指着巨怪般的神像眼睛说道,“先秦相传河伯像狰狞,亦性情暴虐,谓羿曾以箭射其左目,其威不可测。而这尊冰夷像眇一目,正是明证。”
1980年,华南师范学院地理系的一位资深教授在一篇论述广州历史地理的文章中,进一步提出了有力的质疑。
有人发出了惊叹,生怕万吨海水在某一刻突破了脆弱的天顶,倒灌进这片溶洞之中,把这里化为无法逃身的泽国。
但应老道恰合时宜地提醒道,“前面有密道已经开启,速速从中离开,若是晚了就要被彻底困在地下,永无翻身之日了!”
江闻看着应老道,发现了他表情中的不对劲。
“这里不是在都城隍庙的底下吗?为什么会看见地河倒悬?!”
“不和他们一起走吗?”江闻故意问道。
“铜船出世,镇物离位,快带人从密道出城!”
更令人恐惧的是鲶鱼身体的鱼鳃之后、两鳍之下,毫无征兆地长着一串大小不均、纤壮个异的臂膀,形状虽都像是人的胳膊,却没有一点人类的应有的骨骼关节,劲如张戟地朝向四面八方,同时后背的肌肤被撑展开成一对硕大肉翅,好象凌空飞翔的鸢鸟,颔背的鳍似乎一张一翕,兀自散发着凶威,折服着脚下一大片无处鸟喙长耳、短颈髡发的锈迹铜人。
应老道苍老瘦削的脸上也满是惊奇之色,苍老语气却带着几分了然,朝着江闻捋髯感叹道。
应老道也凑到了人群的最前头,出言抚慰起了众人,“正如江道长所言,各位不要惊慌,这只是是一尊秦代的冰夷神像,供奉在秦代船台前已经千余年,脚下的铜山俚人也并未曾生怪为害。”
换个角度来说,假设赵佗当时出于军事或水运交通贸易的需要而创建这样大规模的造船工场,到了文景之前就把它废弃填覆掉,是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的。然而当时的南越国并未发生什么激烈残酷的水上战争,也不至于在宫室左近建立这样的“兵工厂”。
在武林中人啧啧称奇,没有想到这么幽深的地下,居然还会有如此广阔阴森的天地的时候,而江闻果断把问题抛给了随队的应老道。
他们慢慢听见远处武林人士嘈杂的脚步声,也看见骆府之外煊赫于雨夜的火光和甲声,终于不再闲谈他事,翻身跳入了暗道之中,而府外兵丁状若癫狂的凄惨嘶吼、凭空搏斗之声才慢慢传来。
“应老前辈,伱说这里是先秦古迹……可有其他的证据?”
光线越来越清晰,溶洞穹顶也更加高深莫测,众人终于惊讶地发现头顶并非是化为了什么玉石,而是变成一大片连天接地的水幕,众人的影子飘飘悠悠如水底青荇摇摆,参差交错。
江闻敲击着石像的边角,果然发出了如金石撞击般清脆的声音,也证明了这是一尊不知多少年月就深藏洞中,以至于被石壁覆盖上钟乳外表的恐怖模样。
江闻一个纵身便越过众人,凛然剑意透体而出,掌中长剑尚未出鞘已经让人察觉到了锋锐如割的刺痛,然而这种幻觉稍纵即逝,因为江闻下一秒就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庞然巨怪的身前,还将手掌贴上了惨白黏滑的躯体之上。
“……也罢,老朽便答应了。”
此话一出,江闻发现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显然所思所想果然并不一致。
应老道到底是什么人?
“应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漆黑的地道中针落可闻,并没有人敢于开口多说话耗费珍贵的氧气,只有无数的脚步或轻或重此起彼伏,更有无数人影摩肩接踵地往前迈步,一同向着幽漆难辨的地下世界深处走去。
因此在这个角度判断,有人认为这处船台最初为到达番禺的秦军在此修建造船基地,主要为这场持续多年的统一战争,赶制运输急需的船只,这样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因而,这个造船工场始建于秦代统一岭南时期;到了西汉初年的文景之际,即南越赵佗割据称帝之后不再需要,慢慢废弃填覆的。
应老道却言之不详地回答道:“若是真要联手,又何必凑在一块儿呢?”
江闻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却突然发现眼前的武林人士似乎少了一些人,仿佛无声无息地从无处可逃的地下蒸发了一般,就连袁紫衣、严咏春、骆霜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屠睢赫赫善战,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乃以奇计造成水舟杀出城外,与越人战,遂杀西瓯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簿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这段历史闻所未闻,可屠睢其人江闻还是听说过的,在他为尉的时候后来的南越王赵佗还只是个副将,只可惜因为疏于防备越人袭击,最终身死人手。在《淮南子》中就记载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役,越人“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
“没想到南少林的腥风血雨,独独就为了这块古碑……”
“江掌门,昔年秦始皇派遣国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杀南野之境,一军结余干之水。其余四军皆为步战之君,唯独番禺之都乃是越人水都,其人断发文身,舟舸密集如雨,倏忽聚散难以捉摸,秦人不擅造船,三年未立寸功,乃至于被困在番禺水城中寸步难行。”
江闻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该赞赏他的求真,只得压下脑海中翻腾的念头,等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应老道的话语传荡不绝,身处其中的武林中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竟然是千年以前的先秦古迹!
可这件事江闻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后世在广州都城隍庙底下,日后会挖掘出一座规模史无前例的秦代船台遗迹,最终被认为为一个规模巨大的船舶工场,已发掘的部分为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11米的长方形,该区域中有三个平行排列的造船台,甚至木料加工场地。
初时的大地摇晃起来还算平稳,幅度仅仅能在水面晃漾起了一阵波纹,因此很快江闻的注意力就集中在眼前形貌各异、面容严峻的三人。
江闻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件事是应老道的手笔,也只有他这样熟知根底、博览群书的人能做到这事。
“各位莫慌,这只是一具不知何许年月的神雕石像,年深日久被钟乳覆盖,才变化为这样骇人的模样。”
但是江闻记得很清楚,关于造船工场的年代仍是一件模糊不明的事情,而试掘中未发现绝对纪年的资料,仅仅是依靠1号船台据放射性碳素断代,判断年代为公元前240±90年。
骆元通面露了然之色,眼神紧盯着应老道,似乎想追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安排;吴六奇挽剑沉吟思索,似乎在思索江闻的用意,决计不理旁人的想法;而只有被贸然点名的应老道面色惊诧,讷讷然口不能言。
吴六奇前脚刚走,武林人士也已经走入殿中,也看到了那块庞然坚厚、壮杰奇诡的墨龙石碑,可人人都毫无顾忌地直视瞻望,对于目睹这块碑文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这就和传闻中秘传龙形拳的起源有了极大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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