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1 / 2）

福州府衙在明清两代都是福州一郡之中枢，地处福州城正中偏西处，北有越王山为屏障，南有九仙、乌石二山相峙。

经几代修筑，府衙之中已如园林般雅致，俯仰之间就足览三山鼎秀、绿林丹荔。

但是今天的深夜，原本府衙大堂公案上的官员不见踪影，却端坐着一个凶形恶相的大和尚，自顾自地吃着酒肉，带着一帮人把江闻围在中间，已经半个时辰了。

江闻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瞥见青旗青伞、铜棍皮槊等仪仗之间站的也不是三班衙役，全换成了一群面目狰狞的怪人，皆是身穿短褐僧衣、脸上遍布刀伤，纷纷笑得不怀好意。

“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林家一个普通门客，收钱办事的小角色罢了。还有，你真的是钦差？你明明是和尚吧？和尚怎么还喝酒吃肉？”

江闻紧盯着公案上的烧鸡烈酒，大和尚嘴边的油渍都没打算擦，瞥了江闻一眼。

“无知，我们大人是修心不修口！”

一个手下冷声说道。

江闻不罢休地看着边上的人。

难不成这福州城与福威镖局，命中注定就只能剩下一个？

江闻忽然发觉，这怎么有股“成也风云败也风云”的味道？

“这字飒！很飒！”

早能一起闯荡过江湖，江闻很清楚林震南的性格，属于心思很多、又很能藏话的人，有些他认为不需要说的东西，可以分毫不说出口。

但并不代表江闻就打不过。

见江闻一副磨磨叽叽讨价还价的样子，衍空和尚巨掌一拍桌子，“杀他很难吗？”

“你去把福威镖局总镖头的人头带来，一命换一命，你今晚杀人之事就既往不咎了，我还可以指给你一条明路。”

衍空和尚粗声说着，浓眉之下的眼睛里却放出狡猾之色，显然没被江闻一顿恭维给骗过去。

这个计划从头到脚都很顺利，可惜他忘了一件事。

那座大殿空空荡荡，进门还有个木盘倾覆在地，正常人都会被吸引住注意、多看上两眼。

连耿继茂都急忙下令给清廷钦差，表示是自己儿子行差踏错，耿家绝无谋反之意。

手下的兵刃交击，满堂杀气凛冽。

“哦。”

“杀谁？”

被江闻一折腾，衍空和尚终于酒足饭饱地站起身，抹了一把大胡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闻，脸上似笑非笑。

江闻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低声说道，“你把我抓到这里，还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张麻子你信吗？”

这一招尚可喜也懂，因此趁着少林入粤招揽武当高手，而耿家最好用的“外敌贼寇”，就是两江福建根深蒂固的白莲教了……

虽然今天林震南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江闻还记得，当初那个风霜满面的乡下武馆教头，在听完江闻的洋洋洒洒商业计划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质疑、表现出一点疑问。

江闻继续说道，“今天你说要审案，却连个刀笔师爷都没叫来，况且笔录画押也都能伪造，这案子怎么断还不是凭你空口白牙。等一下，大师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对方的内力毫无疑问在他之上，并且一身横练彻骨的武功，确实是江闻最头疼的那类对手，可以说跟武夷山中的凿齿之民一样难对付。

此时即便江闻双手被套上了大枷，脖子缠住了铁链，可这种谈笑间杀人的气质，还是让他们感到胆寒。

设下陷阱的人并不在意谁中招，因为不管是谁，他们都有办法引导、制造、诬陷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没关系，只要你乖乖呆在牢里，本钦差就会给福威镖局七天时间，之后再贴出公文告示。如果他们确实无心谋反，这七天完全可以让他们全身而退。”

最让江闻头疼的，是他发现对方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林震南来的。

江闻微微笑道，“我看府衙内的大牢就坐北朝南、风水极佳。”

江闻一边诛心，一边对衍空和尚补充说道。

“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不选择老实合作，这斩决牌子待会就插到你头上了。”

两侧的手下都目露凶光，打算一拥而上把江闻了结在这里，就因为他刚才阿谀奉承的手段，着实让他们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年轻人，终究是沉不住气。

衍空和尚浓眉微抬，僧袍呼啦着转回了公案后面，坐进了太师椅里。

“大人，你是说那林震南？”

这说明林震南熟悉沙盘的存在、知道柜子的方位，乃至于曾经来过这条幽冥巷、进入过这座享殿！

“得加钱！”

“既然你武功很好，又如此识时务，就替我去杀个人罢。”

“衍空大师，林震南不过是普通江湖人，你们要是看他讨厌，我劝他带着福威镖局滚出福州城就好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白莲教不够，那再加上郑逆呢？南京之围犹在眼前，你觉得朝廷会掉以轻心吗？”

衍空和尚冷冷笑道。

谁勾结白莲教？谁想谋反？

谁和耿家走得近，谁就是！

这样一来，清廷想要剪除耿家羽翼的目的，可就是手到擒来了。

江闻以一阳指点出，故意藏下几分力道，衍空和尚僧袍猛涨，柱子般粗大的胳膊也是悍然出手，以怪异的手势盘结五指，一指关节兀然突出，和江闻对招在一起！

以刚猛对勇烈，足以分金断石的指力彼此碰撞，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可是别忘了，林家干不出这事情，不代表耿家办不出来！

随着一股鲜血从额头流淌下来，这手下双目不可置信地向上翻着，气绝倒地，再也没了生机。

江闻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身去，硬受了这一狠棍。

江闻皱着眉头说道：“那敢问这位不修大师……”

但林震南在很好地表现完进院子的惊讶后，轻易地忽略了沙盘的存在，就随着江闻一起看向了屋里藏尸的小柜子。

耿继茂在广州城中，因与尚可喜争夺权力而大打出手，被迫移镇福建这个兵家不争之地，就是因为他们打跑了原先盘踞在广东这膏腴之地的李定国、郑成功。

而衍空和尚却怒喝一声，飞身从公案后扑出，蒲扇般的铁掌从空中盖落。

“你是何人。”

江闻抬起戴枷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江闻听到之后却笑了起来。

“不对吧，我怎么看到地上还有女人的衣服？”

“钦差大人问话，还不跪下回答！”

江闻心里咯噔一声，他忽然明白自己掺和进什么事了。

“我们大人修心不修戒！”

耿精忠是个人精，显然看透了清廷对南方统治的薄弱，就紧随着尚可喜这老狐狸的节奏就开始谋划，瞬间发掘出了自身墙头草二五仔的特性。

江闻不想动手，因为他还需要了解出更多的信息。杀了一个钦差，清廷还能派出千千万万个钦差，只要针对林震南的局还在，林家就永远无法逃脱。

“就靠白莲教就谋反？衍空大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些乌合之众了吧？”

但这记轻易就能把人腿打折的狠招，就像撞上磐石一般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