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腌臢事(2)(1 / 2)
离金府仅仅相隔一条街的某处昏暗室内,双目灰白的盲瞳男子盘坐在角落,双手掐诀正襟危坐,此时此刻嘴角不免露出一丝笑意。
那双微微发光的盲瞳中,侯行远的视线和那具不远处的尸体连接在一起,所以在他的视角中,那行人中实力最弱的息焕已经被“自己”的一双死灰色的手掌给死死掐住咽喉,只要他微微用力,死后力气依然奇大无比的白尸也能将那个区区外家拳脚傍身的少年给掐死。
这手起尸偶戏的阴术,虽然不是侯行远山上所学,但自打得到那本记载了各种怪异旁门左道的术薄后,侯行远在上面投入的功夫,已经逐渐远大于深造鸿鹄山观道法来的多。
不为别的,单单是那日夜里刺杀金府少爷,若是没有那具宝贵的人皮偶具和术薄上学来的那些“奇技淫巧”,他侯行远作为一名山观弟子,早就死在那位女子剑仙的手刀之下了。
既然能够凭借外力,弥补修行路上的不足,甚至做到人人都梦想的以下犯上,那么在侯行远看来,这趋尸弄魂的伎俩,和正统道法便没有不同。
借着那具胸膛塌陷的尸体,侯行远甚至能够清晰看见少年郎痛苦的眼神,他并不急着去索要这位萍水相逢少年的性命,在他看来,息焕的身家性命只是条小鱼,他不惜耗费这么多山观弟子性命布下的起尸局,为得就是钓上更大的鱼。
目盲男人郑重的抽出一张靛紫色符箓,在他面前延展开了一副鲜血画出的符阵,这是在那本术薄中也算得上极为凶险的魂阵,以他现如今的实力操持这座引魂阵,着实勉强,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受魂阵反噬,最差的结果,便是本就难以精进的修为再下一层。
侯行远也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只有心里念起一日之前,那位在吕府上园中水畔见过的那位紫裙女子,男子掌心冒汗的手才会稍显镇定一些。
吕家的那位千斤小姐,可是清清楚楚告诉过他:“吕家的吕双儿天命难违,哪怕心里有他这位鸿鹄山观的大师兄,可金家的那位少爷一日不死,她吕双儿一日难逃金家儿媳的头衔。除非......”
“除非那金鹿少爷死于他人之手,”侯行远掐指引动手中符箓,一双泛空的眸子隔空对视着面容青紫的息焕,几日不见,这面貌俊朗的少年双目竟然变成了一对骇人的金色,男人喃喃道:“就借你这武人体魄,容我夺舍一用,也算给你这冤死鬼留个全尸了。”
暗室内光线四散,地上的血魂阵迅速干涸,连带着目盲男子的身躯也迅速瘫软下去。
窄巷内的息焕死命攥住那具尸体的双手,掌心处传来的怪力连他一时半会也挣脱无法,偏偏整条窄巷都好似布下了一座隐秘阵法,等息焕注意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尸臭已经为时已晚,背对着他清扫血迹的白画生好似被隔开了一道障壁,无论少年发出多大的动静也置若罔闻。
二人之间明明只是相隔不过几丈,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生死线横亘在中间一般。
就在息焕感觉呼吸逐渐细弱起来时,手中力道突然一轻,原本力气奇大无比的尸体突然瘫软下去,刚要有所放松,那对一直强迫少年对峙的灰白尸瞳上突然传来一道神意,息焕只觉得大脑遭到重重一槌般,视线一黑向后仰躺下去。
同一时间,不远处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响起,暗室内的男子身躯扭曲,胡乱地滚动在面前的干涸血阵上,侯行远发疯似的捂住自己的脑袋,很快又将双手伸向自己的那双盲瞳,不顾血肉疼痛的他双目很快淌出两道腥红。
即便如此,侯行远依旧无法将那道金色瞳孔的模样从自己识海内剥离,仅仅只是一个对视的照面,妄图驱赶息焕神魂的侯行远便置身异地,意料之中少年精神内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破碎腐败的飞升城,以及一颗逐渐覆盖住天空的金色瞳孔。
目盲男人抬头时,便发觉自己那双盲瞳不知何时恢复了视力,在久旱逢甘的彩色世界里,还未曾享受片刻的侯行远只是抬头对视了那一眼,铺天盖地的威压已经犹如实质般落下。
在身形还未被那道威压碾碎之时,侯行远只觉得一股推力袭来,整个人先一步被踢出了那片飞升城异境。
神魂归体后并没有缓解丝毫受到的创伤,盲瞳男子不知道那只金色瞳孔究竟是哪一位化身,但本就不算稳固的神魂在引魂阵中已经如浮萍飘摇,又饱经异空间反复出入的负担,加上那道无上威压一瞬间便足以碎裂神魂的余威浩荡,早已支撑不住的侯行远在神魂撕裂之际,再一次触发了那座引魂阵的反噬。
神智模糊不清的鸿鹄山观大师兄求死不得般扭成一团,身上的旺盛气机开始明显地消散。偷鸡不成蚀把米,男人痛苦不已同时,已经无暇吝惜散失的修为,屋外剑气未至,已有啸风袭来。
虽然藏身于隐蔽暗室内,但蓄气已久的白画生还是在那声惨叫发出后的第一时间追上门来,东岭年轻一代中的这位翘楚在发觉自己深陷尸阵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慌乱,反而是沉下气来警戒四周,悄无声息出鞘的长剑画展贴身藏于大袖之下,三尺浓墨剑气早已满盈。
此剑出匣,到底的侯行远凭借本能竭力躲开靠窗的位置,随着呼啸的剑风破开薄薄的木板墙,一颗剑气凝聚而成的凶煞虎头破墙扑咬而至。
重伤的侯行远连残缺的神魂都驾驭不住,那具四肢扭曲的躯体当即被虎铡剑气给拦腰咬住,泼墨剑气入体发出噗嗤一声的轻微声响,落体的白画生轻微皱眉,手中长剑并非切入血肉的触感。
再看那具尸体,确确实实流淌出来一滩黑红色的血液。这目盲男子好像真就简简单单的这样死在了他的剑下。心存警惕的白画生持剑在这间暗室内驻足良久,一片寂静,直到破墙而入的动静引来了此处居民,白衣剑修才不得不离去。
走之前,白画生不放心地对着尸体再补上五剑,确定死透后,才一跃离开了暗室。
回到那条窄巷,早已有一身紫红云裳的阿晴守在息焕身旁,在白画生出剑前,就向离这边最近的妖族少女传音,阿晴也是一刻不敢耽搁,撒着脚丫子快步赶至此处。
“如何,姑爷身体有大碍吗?”白衣男子收剑入鞘,也没了去收拾血迹的心思。
阿晴俯在息焕一旁,一板一眼地检查了一下少年的气息,笃定道:“没有什么内外伤,只是神魂有些不稳,受了冲击才会失去意识,休息一下便能醒来。”
正说着,少年果真艰难的睁开双目,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妖族少女咧嘴拍手笑道:“老爷!你醒啦!妾身就说老爷洪福齐天!命比山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立刻缓过来!老爷的身子骨就是硬朗!”
妖族少女溜须拍马的功夫,属实有些聒噪了。
白画生将息焕扶起,少年倒吸一口冷气,头疼欲裂的直抽抽,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才后知后觉地惊吓道:“那具尸体,灰白盲瞳......”
说着再去看那具依靠在墙垣上的破碎尸体,再无任何异象,已经是和其他几具尸体无异了。
白画生安慰道:“已经解决了,是那晚夜袭金鹿的那伙人的头头,事发突然,那人好像是夺舍不成遭了反噬,无需多费力我便将其大卸八块了。”
息焕此刻越是深思这些关联之事,脑门子越是空虚头疼,干脆懒得再去分析,脚步有些虚浮,便撑住白画生的肩膀,想要先回府上再说。
可身前二人,皆是一副戒备模样,如临大敌地看向窄巷高处。
少年顺着目光看去,高耸的白墙上,立着一道熟悉的清秀身影。
王灵嬛站在高处,身姿有些扭捏,她也是循着声响动静赶过来,没曾料到会是这般兵戈相向的场面,看了一眼巷子内还未收拾的尸体,她一眼便认出了是自家山观弟子,不用想也明白在这金府家门口发生了什么。
“王姑娘?”息焕嘀咕了一嘴。
身旁的白画生手中画展已经出鞘,在少年的这个角度看去,浓墨般厚重的剑气已经萦绕在三尺青锋上。
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阿晴,也从搓动的手掌中生出一团荒火来,双指捻拢在身前,随时准备射向那高处的年轻道姑。
“等等,你们冷静......”王灵嬛慌乱的理了理发丝,又手忙脚乱的摆了摆手,赶忙解释道:“大家别紧张,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来打架的。”
道姑生怕没有说清楚,指着地上那几具尸体道:“我真的不知情,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和我没关系!我本是来另有他事的。”
白画生一边将息焕拨至身后,一边警惕的问道:“王姑娘有何指教,还是说鸿鹄山观有何指教?”
并肩而立的妖族少女赭红色的眸子突然一瞪,转身的瞬间一团荒火电射而出,擦过息焕落向三人身后不远处,看似随时都会熄灭的小火苗实则蕴含了包括阿晴本身血脉神通在内的多道气息,灼热的高温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开,一时间红光如同炎阳般照亮了整条窄巷。
高温的气流狂风般席卷向众人,等待烟尘散去。荒火苗落向的那条窄巷两侧已经被高温融化出了一片球形区域,漆黑的墙垣上依稀还有火星复燃。
一道有些狼狈的身影退至更远处,扑腾着多出了许多破洞的大袖去扑面身上蚁附的火星。陆谨安不失体面的向众人行了一礼道:“各位别紧张,是我央求小师妹带我前来。”
说着这位鸿鹄山观三师兄看了一眼狼藉的现场,有些惭愧道:“看来是山观那边有些人耐不住性子,提前动手了。”
“怎么,你是第二拨援兵?”妖族少女龇着尖尖的虎牙,不客气打断道,手中再度搓出一团火焰。
白画生暗中打量这位头次见面的鸿鹄山观三师兄,连自己都无法第一时间捕捉到此人的气息,证明对方的修为,还要在自己之上,若不是有阿晴坐镇,今日很可能就要吃大亏了。
陆谨安倒也不慌乱,还有闲心观摩了一番妖族少女的手笔,赞叹道:“小姑娘使得一手好厉害的火法,要论这方面的道行,恐怕连我们师父都比不上你。”
阿晴丝毫不吃这套,呲牙道:“小姑娘?妾身是你姑奶奶还差不多!你们那什么红鸟山观的师父观主,给妾身提鞋都不配。”
陆谨安闻言微微皱眉,但转瞬便舒展眉头笑道:“小姑娘真意气了,言归正传,今日我和小师妹来,不代表山观,仅是代表个人,指使这些山观弟子的,另有其人。”
阿晴不饶人道:“你说是就是了?妾身还说自己是暗子呢!”
刚要继续火上浇油,就被息焕拍了拍脑袋按到一旁,发觉妖族少女意图的息焕教训道:“就你不嫌事大,事态越乱你越开心是不是?”
被看穿的阿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谄媚道:“怎么会呢老爷,妾身又不是恨不得天下大乱的人......”
“行了,”息焕打断道,朝着王灵嬛招手道,“王姑娘和这位陆师兄既然有话要谈,那不妨进府上一叙,二位都是清楚自身斤两的人,做不出以卵击石的蠢事。”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们东岭一行人实力再不济,对上你们两位小道士,还是绰绰有余,既然先前有过合作,那只要二位还愿意好好谈,息焕也乐意听听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谨安拍手叫好道:“息公子爽快,但容我提议,各位请跟我来,有些话,换个场合才能说出来。”
“啊?”阿晴不悦地挑了挑眉:“你算哪根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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