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李贞案(17)(1 / 2)
李贞浑身颤抖起来:“如果、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要我死,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纪纲更是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部曹主事,身份低微到本官根本见都没见过,你居然好大的脸面,说本座要你死?你是哪根葱,能叫本座费尽心思弄死你?”
“纪大人如此不耐,倒让本官想起一个词来,”薛均冷哼一声:“叫狗急跳墙!”
纪纲大怒,“你说我是狗?”
薛均嘴角微微扯了一个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这可是纪大人自己说的!”
纪纲提腿就要扑过去,几个应天府的皂隶急忙迎了上去,他们不会叫自己爱戴的薛府尹受到任何的伤害——然而纪纲自己却收住了脚,面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薛大人,本座今天就看你一样样摆出来,看你最后能给本座定一个什么罪名!”
审讯继续进行,薛均轻言安抚李贞,问他为什么指控纪纲。李贞好一会儿才道:“纪大人之所以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一个他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什么秘密?”堂上所有人都盯着薛均,能让纪纲杀人灭口的秘密,一定不得了!
人群之中,神色各异,有的忧虑有的兴奋有的惊惧——然而如坐针毡的居然是王安和亦失哈两个,他们担心这个秘密,会不会事涉宫闱,如果是的话,那放在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说,岂不是十分不妥?
王安刚站起来要说话,却听李贞已经将秘密说了出来:“他指使我检举永乐元年科场舞弊,想要兴大狱,目标在主考官解缙!”
满堂人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一时之间所有人被震得哄然而起,整个肃然的公堂变得有如菜市场一般喧闹。
据李贞说,纪纲找到他,让他出面告发永乐元年夏榜出了科场舞弊,主考官解缙将考题泄露给江西举子,以致江西举子纷纷中试。
“他说,”李贞道:“永乐元年的案子,到今天已经八年了,皇上知道了,也没办法穷究,因为当年的进士,如今在各个部门都是高官了,说皇上只会治罪主考官解缙一人!这是纪纲明确对我说的话,他向我保证,只要我出首告发,皇上不会兴大狱,只会追究解缙,而我则可以加官进爵,平步飞升。”
薛均没有制止大堂的喧嚷,因为他自己都被震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李贞是永乐元年夏榜出身的进士,那一年的夏榜主考官正是解缙,而解缙是江西吉水人,从洪武朝到现在,江西人基本垄断了三鼎甲和庶吉士的人选,以至于朝中文学之臣尽说赣语,高官显贵皆籍江西。且不拿朝中官员比例,单看一个内阁,六个人里,只有黄淮和杨荣不是江西人,剩余四个,都出生江西。这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真的是江西举子比别的地方的要聪明吗?怕并不是。
但是这个事情不浮现于水面,原因就是朝中江西人太多了,你敢告发一个,一大批的人都会被牵连,而侥幸不死的江西人,早晚会报复回来——
在场的高官,能做到六部九卿位置的人,心里都有数,说是大规模透题泄题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内定的几个人之中,做通“关节”,这是的确有的事情。
在坐的文官觉得纪纲是准备要对付江西帮了,什么保证不兴大狱都是假话,要是纪纲真的要办一个这样的案子,那就真是腥风血雨,而他们这些官员就无噍类了。
而纪纲更是愤怒,他觉得是这些文官党同伐异,布下惊天的大网,要趁皇上不在,将他拉下马去——
“小子敢尔!”纪纲须发皆张,双目猩红道:“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般陷害本座!”
这大明朝有几人能承受得起纪纲的淫威?连薛均对上他那一双喷火的招子,都不由得心悸了几分。何况从鬼门关刚拉了回来的李贞?只见李贞被吓得浑身打颤,却仍是强撑着道:“我所说,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你说纪纲找你来,”薛均道:“以升官为诱饵命你告发永乐元年科举舞弊,那你是如何回复的?你听从他的话了吗?”
李贞不由得将脸埋进手里,传出呜咽的声音:“他拿我家老小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告发的话,就把他们都杀了……”
“明白了,”薛均道:“你受到威胁,只不过还没等他纪都督的计划开始,你就因为受贿案被覃珩弹劾下了大狱,所以他纪纲专门找到都察院,让陈瑛暂缓判决,而没想到你的妻子居然敲了登闻鼓,这下可不妙了,六部九卿都来廷审,他纪纲害怕在廷审的时候,你将他的密谋说出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从陈瑛那里要了一张公文,冒充都察院的人进了大牢之中,想用刑具造成刑讯逼供致死的假象。”
“神目如电,上天难欺,”薛均一拍惊堂木,道:“纪纲,你犯下如此罪行,还要死撑到底吗!”
“瞎他妈的扯淡!”纪纲目露凶光,竟真像要杀人一样,“我宰了你!”
十几个皂隶冲上去,拦住了纪纲,纪纲就像是一头择人欲噬的恶犬,发出愤怒而尖利的咆哮:“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们竟然容他在公堂之上,瞎说八道,诬陷大臣!为什么不动大刑!让锦衣卫来熬他,看他在我手上还敢不敢鬼话连篇!”
“本官还能把人证交给你吗?真交给了你,怕明天早上就见不到他了,”薛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诸位大人好好看看,纪大人狗急跳墙了是什么模样,恐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他说着也不顾堂下隐隐的窃笑和纪纲黑到底的脸色,继续发问道:“李贞,纪纲如此要挟你,可有凭证,有什么不是口头的证据吗?”
“有,”李贞道:“他送给我一方砚台,说知道我家贫。”
“砚台?”薛均皱起了眉头道:“又是砚台?”
“他送给我一方端砚,”李贞低下头道:“据说价值万贯,我不敢收,他硬塞给了我。我害怕这东西惹祸,就将它埋在了我家房屋墙角之下。而我因为心虚,打翻了自己常用的砚台,皂隶叶转才自告奋勇要为我从家乡带一块回来,这就是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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