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窗棂结暗号(1 / 2)
国藩和岱云撂下饭碗,便匆匆离开了陈家。恰巧,一辆马车正向他们驶来,二人截住便上了车。国藩对岱云说:“不用担心,竹茹先生和艮峰兄,一定也是吃了饭才会过去。”
陈源兖犹豫道:“我担心的是,晚上我们怎么回来。镜海先生家那么偏僻,车是不会有的。”
“那就挑灯夜战喽,早上直接到署里点卯便是。”
陈源兖说:“只能做这个打算了。哎对,你打算搬家的事,决定了吗?”
曾国藩说:“看了几家,还是决定搬到绳匠胡同。女儿这一出生,又加上奶娘,现在的房子实在是容纳不下。孩子晚上闹得我根本无法读书,更别说静心修身了。”
陈源兖道:“只是离我又远了些。”
曾国藩摇头一笑说:“心有距离吗兄弟?”
陈源兖笑了笑:“说得对。镜海先生离我们住得更远。”
二人说着话,转眼来到镜海先生的门前,恰倭仁的马拉轿子,与国藩乘坐的马车在大门前顶头停下。倭仁和国藩二人同时跳下车,三人相互施礼,并一同走向镜海家的大门……
三天后,国藩搬了新家,这里,看似比棉花胡同气派了许多。房子也多出好几间。国藩终于有了独立的书房。高兴的他,一连写出好几幅条幅,装点在书房的四壁。
王婶和张升兴高采烈地在客厅擦拭家具,王婶擦着桌柜对张升说:“托老爷的福,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
张升咧嘴一笑:“我琢磨着,老爷定是吉星当头了!又是添闺女又是迁新居,能住这么大个院子,老爷工钱还能少了咱的?”
王婶脸一沉:“你呀,整日总想着老爷赏个小钱,喝个小酒。我是住大住小都一样。家越大人越多,厨上还不得更忙。”
张升说:“那是,人多嘴就多,厨房你一人照应不过来,要么老爷给你加工钱,要么再多找个帮厨的,这还不简单。”
王婶道:“这话你可别乱说,我可没这意思。”
张升一脸的不知趣:“嗨,大家都是下人,谁不想多挣几个买口好菜?”
王婶端着盆子走出,留下句:“我不喝酒,不差那口好菜。你以为在京城找个和善的东家就那么容易?”
国藩几人已将书房整理完毕,国藩说:“行了,都洗洗手,等下我们喝自己的喜酒去!”
京武忙说:“涤生兄,我就不加忙了,将你们送到新居,我就安心了。咱们邻居一年,说心里话,真是舍不得你们搬走。但看到你们住上这么好的宅子,也是为大哥高兴。”
国荃说:“虽说住得远些,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兄弟见面哪!”
曾国藩说:“京武,我搬家添孩子,同乡同僚一个都没通知,就你和岱云。如果你这个酒都不肯喝,你问岱云放你走吗?”
京武说:“我知道,涤生大哥是把我当自家兄弟...”
岱云打断京武道:“京武兄,今天,无论我们一起啃窝头,还是吃大餐,你是不能走。如果你认定非走不可,那我先走。”
岱云说着要转身,京武一把抓住:“我真是服了你们哥们。唉,你们都是些文人翰林。我是...”
曾国藩说:“京武,自家兄弟说什么文的武的?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回去看大娘大伯?我不能喝酒,等下专门让你对付岱云呢。你说你走了,这酒还怎么喝。”
“好好,我听大哥的。”
曾国藩说:“这不就对了!九弟,快叫全家人出屋,开拔到福顺酒楼,喝咱闺女的满月酒去!”
............
夜幕下的小院静悄悄,国荃从卧室推门出来,径直向厨房走去。王婶正在封火,见国荃进来忙问:“沅甫少爷不是睡下了吗?”
国荃在厨房低头寻找着什么:“我嗓子热得冒火,有萝卜吗?我想吃点。”
王婶忙从厨桌”
王婶忙着洗萝卜,国荃拿起水瓢在缸里舀了半瓢凉水要喝。王婶立马制止道:“哎哟,冷水可不敢喝。”
王婶话说不及国荃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国荃喘着粗气道:“啊,凉快多了。”
王婶说:“少爷,你这可是要作大病呢!你刚刚喝了药,药劲上来慢慢就好了。凉水一喝,体内的热这么一激,病症更是厉害。”
国荃说:“胃里苦得难受,好想吐。”
王婶瞅着国荃:“吃两口萝卜压压也好啊,怎么能喝生水。”
张升从门房走到大门口,确认大门的门闩是安全的,他正待回房,却不自主地向亮着灯的书房走去。他站在门前,隐约听到国藩在和秉钰说话:“下午小珊说,泽儿和九弟同时发热,这是流行病毒。我已吩咐王婶,明早在每个房间都用醋熏熏。现在的天干冷,若是能下场雪就好了。”
秉钰着急道:“我是担心传染到全家。你也不要熬了,明一早还要点卯。”
曾国藩说:“等我记完这些账,马上就睡。”
张升听到此,忙转身走向门房,秉钰出屋径直回了卧室。张升走了一半又再次来到书房门前,国藩耳朵敏感地:“谁啊,进来吧。”
张升应声进了书房:“老爷,您还没歇呢。”
曾国藩说:“哦,张升啊,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啊,我是看书房的灯还亮着。”
“什么事你说。”
张升略微为难地:“老爷,我本不想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可这...”
“无妨,你直说便是。”
“老爷吩咐过,每日要保障奶娘的伙食顿顿有鱼有肉,可眼下临近过年,任何东西都在涨价。煤炭也要买,冬储的白菜大葱也要买,老爷又让给沅甫少爷和小少爷买药,咱柜上的钱,已经...”
曾国藩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今天晚了,明天中午我把钱给你。”
“有老爷这句话我就宽心了。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替老爷管着这个家,事事离不了一个钱字。我想,定是老爷太忙,一时想不起这些琐碎,就来跟老爷提个醒。”
曾国藩说:“张升,咱们家的情况你最清楚,不是我忙就能忘得了的。我们刚刚搬了新家,租金是原来的一倍,老爷我也不是生意人,每天都有进项。我总要有个挪动的空暇不是?”
张升回答着:“是是,我知道,老爷心里一定惦着这些事呢。”
曾国藩说:“放心歇息去吧,明天中午我一定把钱交你手上,不会让你为这个家为难。”
“那老爷也早点歇吧。”张升话毕退出了屋。国藩‘唉’了一声,身子靠在椅背,他手捂住了额头……
冬季的黎明,公鸡冻得都懒得打鸣,不是钟楼传来了五更鼓,当真不知是何时辰。早起的岱云夫妇,兰芝正在帮陈源兖穿戴官服:兰芝说:“你的官靴,我没办法再给你修了,还是买双新的吧,正好过年穿。”
陈源兖自嘲一笑:“哈,舍不得坐车,累了腿还走破了靴子。不过想想,一双靴子走了半年,还是挺划算。”
陈源兖穿戴整齐,兰芝一边欣赏道:“嗯,好英俊。走吧,别晚了。”
陈源兖正要出门,又回头对兰芝道:“啊对,柜子上的钱袋给我,差点给忘了。”
兰芝拿过钱袋:“你在署里坐班,身上装这些钱做什么?刚刚贷的60两银子,你可不能乱花啊?”
陈源兖说:“房租、过年带取暖,就指望这些钱呢,我怎么会乱花。”
“那你带钱做什么?”
陈源兖道:“涤生刚刚搬了新家,年关他若不贷款只怕撑不过去,我先给他5两救救急。”
“哦,我说呢,那你快走吧,天还没亮,走路看着点。”
陈源兖回身拉起兰芝的手含情脉脉地:“夫人,我走了。”
兰芝抿嘴一笑:“傻样,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陈源兖略有愧意地一笑:“走了啊!”
兰芝望着岱云背影甜蜜一笑……
同事们都在各自忙着案头工作,国藩将一沓沓文件整理完毕,直起身子长长舒了口气,他起身走出了屋。
国藩顺着房廊走到陈源兖公事房门前,恰和岱云碰了个顶头。陈源兖说:“哦,我正说找你呢。”
曾国藩道:“哈,我是来告诉你,我准备告假几日,这几天就不到署里来了。”
陈源兖问:“何事告假?”
曾国藩说:“家里九弟和儿子同时生病,早上来时儿子烧得厉害。刚才,我将案头的事情全部打理完毕,接下来要过年了,不会再有什么公务。”
陈源兖拉着国藩走到门外,将钱袋递给国藩:“正好你来,我找你就为这个。”国藩看着钱袋,“什么意思这...”
陈源兖说:“我贷的60两到手了,这5两你先拿去用。”
曾国藩说:“你贷款不是要交房租吗?40两房租一交,你还剩几个钱?眼看就要过年,到处是花钱的地方。”陈源兖脸一沉,将钱塞到国藩手上:“过一时算一时吧,不够再贷。你告假的事上面应允了吗?”
曾国藩说:“我正要去呢。”
陈源兖顿了顿:“...能晚个一两天再告假吗?”
国藩诧异地盯着岱云:“怎么?你有事。”
陈源兖对国藩耳语道:“赵楫的父亲后天六十大寿,我们屋刚刚随过礼,这时候你找他告假,岂不是找上门的随礼?”
曾国藩一怔:“那怎么办?平时我就很少管家,孩子病了我再不管,你嫂子那都说不过去。唉,给孩子喂个药,他又哭又打的,谁都哄不到嘴里,这小子还就听我哄。”
陈源兖无奈道:“那你就硬着头皮去吧。我想,他知道你孩子病了,总不好意思再给你帖子。”
国藩攥着钱袋道:“岱云,你这钱我就暂时收着了,回头等我...”
岱云推着国藩:“闲话少说,快告假去吧。”
国藩叹了口气,回身走出检讨厅小院,没走几步,正遇穆彰阿走来,没等国藩开口,穆彰阿倒先开了口:“哈,涤生,有日子不见了。”
曾国藩忙拱手道:“恩师近来可好?”
“嗯,我还不错。怎么,近期忙些什么,也很少到我府上去了。”
曾国藩忙说:“学生近时,日程安排得比较满些。一方面在备考翰詹,晚间,还常和几位同僚到镜海先生家中,请教程朱之学。学生正打算这几日去给恩师汇报呢。”
穆彰阿冲着国藩点了点头:“嗯,很好。眼下你们检讨厅事物不多,就多在备考上下下功夫。翰詹大考,关系着每位官员的升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曾国藩再次拱手道:“学生谨记恩师教导,一刻也不曾放松。”
穆彰阿莞尔一笑:“好吧,有空就多来我府上坐坐。还有,将你最近写的诗文,也一并带来与我瞧瞧。”
“改日,学生一定登门请恩师当面指教。”
“好,忙去吧。”穆彰阿将手往后一扬,便扬长而去。
身着四品官服的赵楫,正在公事房翻阅文件,国藩走近施礼道:“赵大人。”赵楫见是国藩,“伯涵哪!哈,有什么事吗?”
曾国藩单刀直入道:“赵大人,我想向您告几天假。”“哦,告假,呵呵,我以为什么事呢。”
曾国藩解释说:“我家孩子患了流行病毒,烧得厉害。小女又刚刚出生,家里一时照应不暇,故想告假几日在家照顾一下。”
赵楫扬了扬眉梢,将压在红帖上的书故意拿开。国藩一眼看到,忙躲过眼神,赵楫忙说:“啊,这样啊...”赵楫乜斜着国藩的表情,国藩木讷着脸没做理会,“家里孩子小,吃药不配合,几个大人哄,药都喂不到嘴里。我担心孩子烧得久了,会烧坏脑子。”
赵楫手指弹着桌子,慢条斯理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大人喝药还吞咽不下,何况那么小的孩子。”
国藩乞求道:“赵大人,我已将后续几天的文案全部处理完毕,我最多告假三日。”
赵楫慢腾腾道:“伯涵,我印象里,自你上任,好像还没告过假哈。”
“是,除了上次病倒不省人事,下官从未因私告过假。”
赵楫像是很为难地:“只是...眼下又要年关了。”
曾国藩说:“我知道,年前本署也不会再有什么新的公务,所以才...”
“伯涵,你到本署上任一年有余,无论考勤还是公务,均属咱院的领尖。前几个月,你刚被拔到国史馆任协修官,我是说,你能否再坚持几日,很快不就过年了?这一年要有个好的始终嘛。”
国藩焦急道:“赵大人,我现在坐在公事房也是无事。家里孩子发烧,我真是坐立不安,上个儿子就是躺在我怀里夭折的。现在,看到孩子生病,我的心就发怵。下官就请求告假三日,在家照顾一下。若是我本人,爬我也要爬着来坐班的。”
赵楫见国藩不食人间烟火,索性自己拿起帖子放在国藩面前:“伯涵,我没别的意思,我们同署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你的人品?你正直、刚毅,不入世俗,谁不赞你是咱们署的处世白莲?你瞧,我父亲六十大寿我都未敢邀请你。”
赵楫执着帖子的手就在眼前,几乎没给国藩半点拒绝的余地,国藩只好就势接过,低头一看:“哦,赵大人安排在后日午时,为伯父大人做寿。”
国藩只好掏出陈源兖给的钱袋,拿出2两银子放在桌上:“赵大人,伯涵提前祝福伯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后天午时,我仍在坐班,只怕赶不及亲临寿宴了,烦劳转告我对伯父的祝福。”
国藩话毕转身就走,赵楫忙喊:“哎...孩子有病你在家照顾好了!案头都做完了还坐什么班?”
赵楫站起身子见国藩走远,低头看着国藩留下的2两银子,内心极具矛盾,像在说自己又像对翰林院:“一股的铜臭气,腐朽至极!我赵楫堂堂四品京官,竟会如此不堪?”
赵楫跟自己斗争了片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沮丧道:“可谁又不是如此...”
............
年底到了,国藩正在和会馆管账的刘先生交接账目:“曾大人,这是今年截止到上月月底的所有账目,您给过目一下。”
国藩接过账本细细浏览着,刘先生指着一个数字:“刨除员工薪金、杂物等费用,全年经营流水270两。除去成本和新置买的被盖,及客房的小面积维修,您看,这都有详细记录;结余现银130两。”
曾国藩点头道:“嗯,所有款项去留,一目了然。”
刘先生回身打开柜子,拿出装有银子的木盒,对国藩道:“曾大人,这是会馆今年结余的130两,您查对一下。”国藩将盒子打开,大致一看:“嗯,不错。”
刘先生说:“以前,会馆现金皆由总管保存,我只管记账。老总管走后,便临时由我代为保管。现在曾大人接任,这以后就由您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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