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匆匆又三日(1 / 2)
短短两日内,这杭州分水堂就已派人连着向新任知府送了三回礼。
第一回,由一位大头领带了一箱零散的礼物,内有丝绸、茶叶、玉器、古玩等物,送进了府衙内院。
第二回,由一位分堂主带着一个装帧精美的楠木礼盒,内有银票十张,每张银票均是五百两,专程送到了隆兴居之内。只是这位分堂主虽怀揣五千两巨额银票,却依旧没能见到新任知府本人,接待他的乃是青衣卫北安平司百户管塘。由于送礼的人实在太多,管百户也只是寥寥数语,“盛情难却之下”,将楠木礼盒“笑纳”之后,随之便打发他回去。
第三回,却是分水堂总堂主方铭博向知府大人递上了拜帖之后,亲自登门拜会。
自然,碍着对方毕竟是总堂主的面子,新任知府李秋总算是在自己的签押房内接见了方铭博。
这两人乍见之下,双方各是一愣。
李秋头一次见这位分水堂总堂主,却与心中所想大不相同,只见这方铭博年纪大约三十来岁,身形不高,却有些肥胖,一张圆脸上堆满了肥肉,两只小眼总是似笑非笑,外加高鼻阔口和两只招风大耳,看上去神色谦逊友善,倒与那些土庙内供奉的泥菩萨差相仿佛。
而方铭博初见李秋一副堪称是“娇美”的容颜,更是大感意外。他决计未曾想到,这位新任的知府兼署理盐务钦差大人,竟然是如此一位美男子。他的头一个念头就是:就算是“红袖招”里的头牌“小月牙”姑娘,也比不上这位钦差大人如此美妍啊!要不是他此刻正站在知府大人的公事房内,恨不得就要扑上前去猛烈地抱住对方……
两人分宾主之位落座,略略寒暄了几句,方铭博就送上了一件他为知府大人专程备下的好礼。这件好礼乃是一颗核桃大的夜明珠,珠子虽不算大,但贵在珠圆玉润,在暗室中能隐约发出微光。方铭博从锦盒中取出夜明珠之时,见知府李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上便露出了得意之色。
不过,李秋也只是看了几眼,与那方铭博淡淡地闲聊了几句,过了不到一刻辰光,便推说府衙内尚有公务须忙,随即端茶送客。
方铭博虽心中不快,但总算是礼物送到,与知府李秋也算是攀上了交情,见这位李大人虽讲话口吻冷淡,但言语间也算客气,当下便抱拳为礼告辞出门,问明了青衣卫徐大人的住处后,径直入府衙内院,前来探望徐恪。
不过,庆元居的大门外却把守着四位如“守门神”一般的卫卒,听闻方铭博要入内探望徐恪,顿时喝阻道,“我家千户大人正在养病,任何人均不见!”
方铭博心下愠怒,当场就要发作,不过此地毕竟是府衙之内,他只得强压心中火气,好言解释道,我与你们家徐千户,昔年都是在分水堂做事,说起来,徐千户尚未做官之前,还是我手底下一名亲随呢!不过,当年我方某人可是一直将徐千户视作兄弟,从未有一天把他当做下属啊,今日听闻徐大人不慎受伤,方某与徐大人一场故交,自当亲来探望云云……
怎料,那方铭博好话说了一大堆,为首一位身如铁塔一般的卫卒,却往前一步,手执刀柄虎眼一瞪,训斥道,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家千户大人不想见,也休想进去,还不快滚!
方铭博自从当上了分水堂总堂主以来,从未在人前吃过如此大亏,依照他原本脾气,早已飞刀出手,顷刻间就取了对方性命。只不过,此地毕竟是府衙内院,就算他心中再有怒气,也不敢在府衙内杀人。好在,今日他匆匆出门,身边并未带亲随,此事总算也没有外人看到。
当下,方铭博强忍怒气,只得悻悻然转身,出了府衙内院,前去拜会杭州府通判汪再兴。只是他在路上仔细思忖,却恍然醒悟道,照理,那些卫卒知道我乃分水堂之总堂主身份,起码不得入内通禀一声么?可他们连身子都未动一下就大声撵人,这难道不是有人事先吩咐好的么?!
想到这里,方铭博心中“嘿嘿”一笑,对徐恪随即又多了一份怨念。
而事实上,徐恪从未特意吩咐过手下,要将某人一定拦阻于门外,只是舒恨天曾叮嘱过守门卫卒,除了钦差李大人、管百户之外,余人一概不得入内。这些卫卒在京城中行事便一向如此,只知遵循上官之命,从来不讲变通,到了杭州城后,自然也不会对什么分水堂的总堂主擅自放行,这其中之种种,纯属方铭博之猜想而已。
于是乎,躺在里面的徐恪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吃过“闭门羹”的方铭博已经对他加了一分怨恨。
……
……
时日匆匆,转眼又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来,钦差李秋一直很忙,忙得都无暇来看徐恪。
而身为查案专使的徐恪却一直很空,空得无所事事。
杭州府辖下一众官员,闻听青衣卫徐大人在南行途中不慎为刺客所伤,自然纷纷赶来探望,可都无一例外被卫卒挡在了外头。
倒不是徐恪不能见客,实在是他毫无见客的心情。
躲在庆元居内养伤的徐恪,心中不免有些百无聊赖。他整日里除了吃饭就是吃药,除了看书就是看床,依照舒恨天请来的那些“名医”之叮嘱,徐恪需要在床上静卧三到四个月,尽量腿脚少动,尤其是这头一个月,更需格外小心,能不动者就千万别动。于是乎,徐恪就只能终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顶多也是偶尔翻个身,就算下床如厕也需旁人搀扶,每一步路还得加倍小心……
除了钦差大人之外,另一个大忙人就属钦差身边的北安平司百户管塘了。管塘这几天除了夜间运功疗伤外,白日里几乎没有余暇,他每天都要忙着接见自杭州府各地赶来隆兴居的访客,每天都要忙着替钦差大人收礼。依照李秋的吩咐,无论是谁送礼,无论是银票还是玉器、珍珠、古玩、金银首饰、名家字画等物,都可来者不拒统统收下,只是每一个送礼之人,每一笔送礼的数目,都须详细记录在案。
如此一来,能够有空陪徐恪聊天的,也就只有舒恨天一人了。
徐恪与舒恨天虽早已在徐府内比邻而居,可多数时间并不在一起,从未如这几日一般,无论吃住几乎是形影不离。
两人聊着聊着,还是聊起了新任知府李秋。舒恨天禁不住徐恪一直问个不停,终于向徐恪坦言道,他的这位四姐,其原身乃是一只大白兔,而且,白兔的样子还异常之可爱。
闻听李秋在修炼之前,原身竟是一只大白兔,徐恪不免有些诧异,他当即问道,兔子也能成妖?
废话!我一只大老鼠还能成妖呢?何况她一只大白兔乎?!
依照昆仑元圣所撰《元空擅善录》里之言,天地百兽皆可修炼,若能吞食日月精华,练化形神,凡历十个甲子者,即能入妖之境。四姐的道行已有一千一百六十余年,只比大姐少了百年而已。
徐恪随即又问起,这位李大人究竟有何特技?身上功夫又如何?那一夜他何以只凭一招就击退了名闻天下的少山派掌门?
对徐恪的这些疑问,舒恨天却始终是摇头,只道他也不知。见舒恨天不肯言明,徐恪知他心有顾忌,是以也就不再相强。
到了第三日,青镜司另一位百户魏嘉诚,终于带领一百余位卫卒匆匆赶到了杭州府衙内。
魏嘉诚自陆路赶来杭州城,路上虽耽搁了些时日,然一路无惊无险,总算是平安抵达。他听闻自家的千户大人半路上竟被匪徒打断了腿骨,当时就急得不行,顾不上安顿自己,忙匆匆跑进了庆元居内,来看望徐恪。
见徐大人只是右腿不能动弹,此外一切都安好,且面色红润神色如常,魏嘉诚才总算是放心。当下,他便向舒恨天问起钦差一行自水路而来的详细情形。舒恨天便将他们在太湖中如何遇水匪凿船,在杭州城北又如何遇少山三“了”突袭的前后经过,大致与魏嘉诚说了一通。
魏嘉诚听罢,顿时怒火中烧。他当时就向徐恪拱手请命道,那少山离此地也就数百里路程,不如就由他率领本部卫卒,再去杭州步军营里要来一千人马,就此杀向少山,直杀得他们一个片甲不留,那“了空”“了凡”“了因”几个老儿,必得将他们生擒至千户大人面前,否则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徐恪却摆了摆手,笑着道,那少山派号称是天下第一大派,传闻其门下徒众不下万人,你只带一千人马,如何杀得过人家?
魏嘉诚却不以为然道,少山门徒虽众,然多半是他们辖下“外四堂”的弟子,分处于江湖各地,其内门弟子,想来至多不过千余人,若千户大人不放心,顶多他去步军营里再多要些人马来,若他手上有三千精兵,保准能一举荡平少山!
徐恪听得有些心动,便转头望向舒恨天。
舒恨天略一思忖,随即摇头道,此事不可!杭州步军营隶属兵部管辖,非是地方官所能调遣,再者,此地既无百姓造反,又无山匪为乱,擅自调动朝廷军马,那就是死罪!
魏嘉诚却道,如今李秋大人不是圣上钦命的钦差么?若钦差大人发一道手令,想那步军营里的都尉焉敢不从?那少山掌门了空匹夫,竟敢带头刺杀钦差大人,依照我大乾律令,这便是谋逆之罪,理当诛他九族,就凭他这一条罪名,即可踏平少山!
可舒恨天还是连连摇头,说道兹事体大,切不可鲁莽行事!徐恪也道,此事容他与钦差大人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见徐恪与舒恨天均有些犹豫,魏嘉诚也不好一再坚持,当下,他与徐恪、舒恨天聊了一会儿之后,便回自己的那间“开禧居”内忙碌去了……
到了第四天,庆元居内的徐恪与舒恨天正在闲聊,忽见卫卒入内禀报:
“报!千户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舒恨天不耐烦道:“本官不是早已说过,徐大人养伤期间,外人一概不见么?”
“回百户大人,那人姓吴……”
舒恨天小眼一翻,“怎么?姓吴的人就了不起了?”
“启禀百户大人,他说他叫吴觉人,是前任知府吴文龙的管家……”
“吴文龙的管家?”徐恪忙坐起身,差一点就要走下床来,“快!快请他进来!”
“是!”
徐恪与舒恨天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禁暗自惭愧。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趟不远千里南下杭州,为的就是查清吴文龙被杀一案之真相,可如今,他还没去查案,“案子”却已主动找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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